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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豁口打开,洛阳舵主亲驾马车冲了出去,十人断后,暂时挡住了古门的追兵。袁玖却身体不支靠在墙边,刚才那一招消耗甚多,平日自然无所谓,可如今身怀有孕,这么一折腾早已动了胎气。腹中疼痛不止,肩上的伤也未及处理,此时的他已难再支持。一手死死按着肚腹,他抬头看天,今夜了无星辰,一片漆黑,只有这小院里的激烈喧嚣证明着人的存在,可不久之后,曾经鲜活过的生命,也必定所剩无几。作为一教之主,有时必须冷漠心狠。该舍弃之时,便要毫不留情地舍弃。他趁乱找了匹马冲出去,最后一次回头,却没能看到想看之人。从今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他俯下身趴在马背上,一则为了安全,二则,腹痛让他直不起腰。剧烈的颠簸让胎儿也跟着晃动起来,好像随时就要脱体而出。不由得继续压下身体,马鞍翘起的前端正好顶在隆起的肚子上,虽然难受,却也是对腹内钝痛的消磨。远处已见马车的踪迹,他快马加鞭,努力追上去。然而刚与载着齐江天的马车汇合,就发现古门的人追了上来。随行的只有六位死士,洛阳舵主正要派他们前去拦截,不料袁玖却拒绝了。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落下,他抿唇沉吟半晌,沉声道:“本座将他们引开,你们只管带着齐江天回去。在总坛等本座十日,如若十日后仍不见本座回来,齐江天就由四位护法商议处决。然后请老教主出山,一同商议新教主人选。”洛阳舵主大惊,这分明是……“教主,此事万万不可!只要能甩开古门追兵,便……”“本作已有决断,你无须多言,只需记住一点,齐江天,绝不能落在古门手中!”这一趟他很失败,如果连最初的目的都无法达成,就真的没脸回去了。调转马头正要离开,不料郁景兮突然从车中探出头来,大喊一声:“袁教主!”袁玖一怔,见他向自己怀里扔了个药瓶,顿时明白过来,“多谢!”马儿嘶鸣一声,袁玖向反方向奔去。很快,洛阳舵主听得打斗声,可那声音却逐渐走远,不久后便消失不见。树林两旁是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道,万籁俱静中,一点点染上人声。袁玖是故意将人引向山里的,既能分散敌人,也便于自己躲藏。打了近半个时辰,又使了几个大招式才得以脱逃。服下临走前郁景兮给他的安胎药丸,身体又累又痛,这回是彻底趴在马背上动不了,任由马儿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行走。马儿有灵性似的,将他带至一个山洞,他艰难地翻身而下,刚一着地便腿脚发软,倒在布满青苔的大石上,索性不起来。已点穴止了血,如今伤口上血已干涸,粘着衣衫布料,干涩地疼。安胎药起了些作用,腹中微微回暖,可胎儿仍很躁动,让他始终无法舒展眉头。肚子已经这样大了,掩盖不住,谁都看得见,孟散也看得见。呆呆地望着洞外深不见底的山林,孟散,孟散……他终于明白,水寒衣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借由杀他故意被发现,引出这些事实。凌中南也不想杀他,而是想折磨他,利用他最信任的、最爱的人折磨他。这些日子欲擒故纵引水寒衣上钩,假意冷落孟散,以为要骗倒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结果……结果水寒衣最初就是想挑拨他和孟散的关系。他错了,错得太离谱。虽然损了三个死士,洛阳舵主总算完成了袁玖的命令。回到总坛说明情况,常教就立刻派人四处寻找袁玖的下落,好在内情官道上,从远处快速奔来一队人马,前后各有几人身着黑衣腰跨佩剑,保护着中间那辆宽大豪华的马车。突然又有一黑衣人从岔道上拍马而来,行至马车窗边,跟从里面探出头来的那人低声说了几句,便驾马离开。马车很宽敞,被隔成一大一小的两间,里面共坐了三个人,还飘着茶香。“哎,竟然让袁玖跑了……”一个声音淡淡说着,听不出喜怒。接着有人冷笑一声,声音浑厚,“你以为他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干掉的人么?”“跑掉也好啊,他若真死了,这以后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说到这里,那年轻的声音呵呵笑起来,调子十分渗人。他抬起双臂,盯着包扎在木板绷带中的手腕,一双漂亮的眼睛冒出深深的恨意。“孟公子,这下你放心了吧?你家教主,当真好本事!”不顾水寒衣的恶意讥讽,坐在前面隔间里的孟散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佩剑。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上面竟会沾上袁玖的血。马车正往古门驶去,那日与水寒衣的谈话,正是这一切不幸的源头。他不愿再去回忆,可每当想念袁玖的时候,就不得不想起那天晚上的他,究竟是如何做了决定。“孟公子,我想知道,他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的?”那晚,水寒衣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孟散一想就是跟这事有关的,果然不错。“教主没告诉你么?”“他不肯说,但是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也有权利询问可能的人。”水寒衣语气平缓面色从容,任谁都看不出他在生气,孟散想,这或许就是自己会输的原因。“既然水公子问了,在下也不便隐瞒,没错,那孩子的确是我的,如此,又能怎样?”那时的孟散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十分骄傲霸气,孩子是我的,是袁玖甘愿为我生的,你这个后来人,即使暂时拥有了他,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那时的孟散居高临下,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水寒衣,有的是优越感。然而那声明所有权的宣告和嘲笑,却被水寒衣下面的一句话弄得完全失去了意义。“恭喜孟公子即将成为父亲,”水寒衣一脸平静,“只是在下想问你一个问题,如若袁教主和那才六个月的胎儿都将不久于人世,你会怎么做?”孟散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水寒衣不该是来跟自己抢夺袁玖的么?突然间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再看他的脸,平静中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那是他之前最讨厌的表情,可此时此刻,却觉得可怕。水寒衣仿佛懂得控制人心,要你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要你在潜意识中明白,只有听他的话,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你的意思是……”“实不相瞒,在下是古门的人,只是至今仍未混出个像样的名头,惭愧得很。但在下也并非夸口,我们凌门主无论作何决定,之前一定会听听在下的意见,即使不算言听计从,也是举足轻重了。”水寒衣说得不假,他在古门,的的确确处在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上。他没有一个确切的身份,手下也没有固定的一般下属,可他是凌中南身边最亲近的人。武功毒术都排在前面,同时聪明绝顶、神机妙算,活生生一个能文能武的智囊。古门中人都称他一声公子,他的话,在很大程度上就等于凌中南的话。孟散听到这里,震惊之后也已清楚,这是一个策划已久的阴谋。“如果硬要说门主有哪件事没听我的,就是之前糊里糊涂地跟袁玖相好,”水寒衣冷笑着,“果然没好结果吧?于是……”“于是你们,就设计谋害我家教主?”孟散怒道,长剑出鞘直指水寒衣眉心。“孟公子稍安勿躁,”水寒衣轻蔑地扫了一眼剑尖,伸出两指夹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指逐渐变黑,被他碰过的剑身光泽尽褪泛着乌青,孟散大惊失色。“古门善毒,这你是知道的。如今袁玖身中我独门秘制的剧毒‘五度春秋’……”水寒衣突然顿住,扫了孟散一眼,孟散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将剑收了回来。“‘五度春秋’是种慢性毒,中毒之时不会有任何感觉,即使武功再高也难以察觉,中毒后的第五年秋天开始毒发,到时人会像残秋落叶一般,一天天精神不济身体虚弱,直到冬天来临,气竭而亡。”水寒衣一脸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的笑容,“即便毒发,可看起来也仅仅是像中了风寒,并不严重,只是一点点摧残着人的身体,到你发现时,就是死期将至。怀胎之人若中此毒,必将传给胎儿。解毒之法,除了我心里有,便再无第二个。”屋里沉默下来,充斥着压抑的气息,孟散沉重而愈发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顿了顿,他咬牙道:“你想让我怎么做?”“孟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水寒衣拍手叫好,“袁玖羞辱我古门门主,必定要付出代价。我要你从今日起为我古门所用,我要他饱尝爱人背叛之苦。五年内,我要你助古门灭常教,进而一统江湖!当然,并非要杀光所有的人,只要你做得好,到时我便会给你解药,让你跟袁玖双宿双栖,让你们一家团聚。孟公子,这个买卖,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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