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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是在傍晚停的,整片天阴得不像话。
米米兰娜透过人员进出时被掀起的挡雪帘瞧见夕阳,勉强可以被称为晚霞的一锅云让其烧得齁黄,火候不够,又苦又涩。
她突然记起历史文档中的一段记载:1962年,一枚代号为“镰刀”的核弹被投放于美国怀俄明州黄石公园上空,充斥着辐射的硫磺云十年不散。
“那癌变的黄昏状如雪地上晕开的回龙汤”,为她讲课的老教授曾这般感慨道,今天这可怕的夕阳很符合米米兰娜对这段话的想象。
真正可怕的倒也不是夕阳,而是藏在它背后的故事:人类戕害人类,手足屠戮手足。
短短一个月内,米米兰娜就已亲身经历了两场大屠杀,如今她与近卫营四连其余七名人类士兵挤在这顶不足五十平米的帐篷中,每个人的体味都在这狭小营房中得到了完美酵。
算上她的话,八个。
下棋的下棋,弹吉他的弹吉他,祷告的祷告,甚至还有个家伙挡在过道上、撑着画板有模有样地绘画。
这人没穿军装,一身看不出材质的墨绿外套配针耕线犁的毛织衬衫,头顶深色南瓜帽,下面两只狭小的眼睛让眼袋撑起来,紧致无毛的面颊反而在告诉大家他只是长得过于显老罢了。
方才推开挡雪帘进入营房的第八人是名白女子,她已直直站在这画家面前,等候了一分钟,似乎这样无意义的等待可以让自己更占理些。
“哎,你是家里有谁埋在这底下了吗,你个晦气玩意儿跟个碑一样杵这儿”白女子近乎于撒泼般的谩骂指向面朝门口作画的纨绔。
米米兰娜放下手里的《青年近卫军》,她想了想——准确说是故作镇定——随后将这本比她还老的书塞入枕下。
作画青年压根没打算正眼去瞧那泼妇,他自顾自地为画作上的钟楼勾勒线条,笔刷出呛鼻的松节油气息。
眼见没讨到便宜,泼妇大步流星挤到画家床边,一蹦一落便在那军绿色的被子上留下两个醒目泥鞋印。
米米兰娜本想呵斥那白女子,但邻铺的战友却拍拍她的肩膀。
“别去惹‘牧师’,这疯狗...那叫一个逮谁咬谁。”说话者与米米兰娜年纪相仿,他在刻意控制面部表情,笑得有点夹生。
不对,那个白毛女总觉得有点眼熟...米米兰娜心想。
“对了,我,亨利·冯·斯卡利兹,代号‘骑士’,画画的哥们儿代号‘国王’,他跟‘牧师’好像是老冤家了;那边做祈祷的家伙是‘锆石’;年龄最小的那位代号‘雪豹’,还是个娃娃;弹吉他那位是‘弄臣’;黑人姐妹胖一点的叫比瑞萝,代号‘巫毒’,留脏辫的叫阿卡莎,代号‘海妖’,你呢?”邻铺小哥做起自我介绍,连带着让米米兰娜认识了下她的战友,米米兰娜注意到他有着木匠刨花似的棕色卷,这倒与罗曼诺夫有几分相像。
罗曼诺夫...他确实也在这个帐篷里,不过现在并不是和他谈话的好机会。况且自从下午见到他,他就对自己百般冷落,她所认识的罗曼诺夫绝不是这样。不...那个能未卜先知的人类想要他的日记,如果自己不能想办法把罗曼诺夫的日记搞到手,恐怕那两个家伙...
愣了愣,米米兰娜自报姓名:“没有代号,叫我米米兰娜就行。”
白女子与画家之间的对峙几乎是让室内的温度跌到零点以下,米米兰娜只觉得自己呼口气都要给冻成一团砸到脚背上。
墙边两名下着邦邦棋的黑人不时出落子声,原本正边弹吉他边和罗曼诺夫唠嗑的滑头青年本想凑个热闹,没成想让白女子一个眼神吓得两股战战。
罗曼诺夫小声向他说了些什么,米米兰娜这边只能看出这么多。不...先前鲍里斯带着“雪豹”和“牧师”将自己从屠杀中救了出来,雪豹也就是罗曼诺夫,他当时似乎和那白女关系不错,可按他那小孩子性格怎么可能和泼妇交上朋友呢,这一定有什么隐情...
“不应该是米兰娜吗?”亨利继续问道,他的音过于清晰,以至于让米米兰娜有些不适。
米米兰娜挠挠头,空腹感令她脊背凉:“得问我爹妈了,话说你口音不大像俄罗斯人,你是...”
“你看的还挺准,要不你再瞅瞅我头,本地人可没有这种卷毛。不瞒你说,我祖辈是从捷克逃难过来的,远冬城往北大概几十里地就是我们的村子,村子里基本都是我们捷克人,四十几户吧。”亨利点点头,虽说米米兰娜一度拒绝,但他还是将自己的土豆饴糖塞进她手里。
米米兰娜追问起来:“然后你怎么会来这儿按旧世界的术语讲...‘旅游’”
“我老家也有一个喜欢研究旧世界的大爷,他还活着的话估计和你有不少话题,至于说我怎么过来的...那些杨基佬屠了我们的村子,他们带来了浓雾和纳芙卡,我不顾一切地往外逃,对...一觉醒来后我就现我成了人,那个梦我还记得,好像有个叫‘贝洛伯格’的玩意说它赐予我权能什么的。”亨利轻描淡写道。
“抱歉。”米米兰娜似乎又意识到什么,“你不是濒死觉醒的权能”
“不,我在山洞里睡了一觉就现自己刀枪不入了,来远冬城的路上我甚至把几只想要吃了我的岩羊给两三剑劈死了。”亨利耸肩,“『希律王之剑』,我的权能,大概就是...无形之刃这么讲应该没问题,测试结果是类型v·寂静,虽然现在只有兰姆达级,但切开一辆战车还是没什么...等等...你是濒死觉醒的”
亨利恍然大悟。
米米兰娜道:“嗯,但我的权能只有阿尔法级,类型也只是最常见的类型i·灾厄,估计吧...我连蟑螂都烧不死。”
天开始成片黑下来,帐篷里的灯光想外透着,外面的风刮不进来。
不出意外的话,过会儿就该熄灯了,毕竟电力这种资源在远冬城可金贵得很。
话说回来,像这样一群人类聚在一起,指望他们和和气气过个暖炉夜本就是天方夜谭。
“类型i类型i是怎么混进我们近卫营的你不应该去那个什么喀秋莎中队吗不对,你可以去集体食堂烧蟑螂!哈哈哈哈!”
难者是对铺的黑人,代号“巫毒”的比瑞萝,她不介意用法令纹抬起油亮的脸颊来阐述自己的轻蔑。
没准她只是单纯看不起类型i这种低级粗暴的权能罢了。据说黑人留学生早在旧苏联覆灭前就是这副德行,米米兰娜早就从年长者那边有所耳闻了。
米米兰娜并不想惹是生非,不过亨利已经替她做出了回击:“比瑞萝,如果比一下谁体味大的话,鲍里斯上校也得在你面前甘拜下风,你这腋毛扎个麻花辫估计斯捷潘今晚就得熬夜给你写情书,他就好长辫子一口,他自己跟我说的,越长他越喜欢。”
“哥们儿你别胡说,我不好这口!”斯捷潘向亨利抗议道,他举起吉他虚张声势,这反倒让比瑞萝的脸色愈难看。
原本正捻着木十字念珠的“锆石”也开始为米米兰娜说话:“比瑞萝姐妹你不能这样说,我也是类型i的权能,上帝赐予我们权能是为让我们行义事做义人,我...”
“上帝是坨屎。”比瑞萝朝“锆石”做个鬼脸,后者的白胖脸颊让她气得好似新鲜摘下的猪肝,两片失去血色的嘴唇里牙关紧闭,半天闷不出一个字,最后倒好,累了个气喘吁吁。
眼见为自己说理的人反遭这黑人侮辱了信仰,米米兰娜也对这两名黑人心生厌恶:“比瑞萝或者叫你‘巫嘟’,呃...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有得罪您,但您这态度让我倒想起了艾米·诺斯。”
“什么艾米·诺斯”巫毒向女伴询问起来,但海妖多汁的嘴唇一撅,脏辫逆着摇头的方向来回甩了几圈。
“《伊德格拉米》的主角,一个傲慢自大的女黑人。”帐篷另一头的罗曼诺夫解释道。
“哦对,我想起来了,书里有倒是有...”
“艾米·诺斯是我胡编的。”米米兰娜双臂抱胸,下半身埋在被窝里,一副悠哉模样。
“巫毒”恼羞成怒,她伸出根食指正打算再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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