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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得很慢,薛可蕊挑开车窗帘望向窗外,她看见繁华的走马大街上人声鼎沸。虽然依旧有不少店铺关门抵户,但是豆腐摊,包子铺,卖绢布的,裁衣裳的,卖纸的,卖米油面盐的大都开起来了。一路走来,薛可蕊从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与鳞次栉比飘扬的店招中,依稀看见了凉州城昔日繁华的模样。
“娘,这大街上似乎真的热闹了许多。”薛可蕊抬起胳膊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是的,冯大人回来了,契丹人走了,这大街上的人也慢慢都出来了。”王氏正低着头替薛可蕊捻着披风上的一根浮线,那是薛可蕊嫌热,非要脱下来的。
“唔,只不知这契丹人什么时候还会打回来。”薛可蕊望着窗外喃喃地说。她喜欢繁华的凉州,她希望契丹人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应该不敢再回来了,只要冯大人留在这凉州一天,契丹王便会老实一天。冯大人曾经亲手俘虏过他们契丹人的王,那契丹王对着冯大人叩头臣服后,才被大人放回了契丹。所以,你看这次他们围住了凉州数月之久,最后还是看见冯大人来了,便立马撤退了。”
王氏小心翼翼地把那发散的线头贴着披风的缎面打了一个结,再将线头凑近嘴边,用牙咬住,狠狠一拧,那多出的线头便应势被截了下来。
王氏双唇一抿,将口中的线头吐出,“放心吧,冯大人只要把河西藩镇原来的属地统统都收复回来,咱凉州就圆满了。”
薛可蕊原本挺担心的,今日听母亲这么一说,觉得挺有道理。契丹王是冯驾的手下败将,从前就是闻冯驾名,便望风而逃的主,想来也不应该再那么不知道好歹,非要跟冯驾死磕才对。
这么想着,她便真的放心了下来,你看大家都放心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阔别多年,薛可蕊再度回到了薛府,薛家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只为迎接薛家有史以来最高级别的准夫人。
因薛可蕊回家是备嫁,加之有李霁侠那一节,薛府诸人虽重视,却不敢将薛可蕊再嫁冯驾的事挂上嘴,大家无不采取“外松内紧”的态度对待回府备嫁的薛可蕊。毕竟薛可蕊二嫁的事原本就如此敏感,太过支持,抑或太过不支持,对他们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薛可菁立在人群中,望向薛可蕊,心中说不出来的难过,就连装出一个笑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她原本是不想回府的,可自己的夫君在冯驾手下做副将,薛可蕊回府,她不回去迎接,人情上便说不过去了,于是含悲忍泪地回来冯府迎接未来高贵的节度使夫人。
薛可菁觉得薛可蕊就是一只披着绵羊皮的狐狸精,苍天无眼,竟让妖孽横行人间。原以为自己向柳玥君揭发了冯驾与薛可蕊之间的不正常关系,冯驾也被成功召回了京城,仗着天时地利人和,那么柳玥君也应该能将冯驾制服才对。
谁知道这柳玥君拿着这一手好牌也收服不了冯驾,竟然让他再度归来,还大张旗鼓地迎娶了那狐媚子薛可蕊。
当真是猪队友,猪队友!
嫉妒、不甘早已将薛可菁彻底淹没,她甚至没有想过不论冯驾最终娶了谁,都不可能娶她薛可菁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只一味地嫉恨薛可蕊,恨她抢走了她心里的白月光。这位陪伴她身边逾十年的妹子早已成为了萦绕薛可菁心头的,无论何事都非得要比一长短的“对手”,她只为恨薛家二房这唯一的嫡女而恨。
薛府再一次举办了家宴,两房人都汇聚得齐攒攒。大房早已嫁人的大姑娘薛可云,撑着腮帮子冲薛可蕊直砸吧嘴:“咱们家最有福气的就是蕊儿了,在家是叔的心头肉,嫁人先嫁世子爷,就连丧夫了还能再嫁节度使!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仰望的?”
薛可蕊笑,抿着嘴儿不说话,她在心里想,如今得嫁节度使,也是拜从前的世子爷所赐,如若没有头一遭嫁得李霁侠,哪能有今日得嫁节度使。
哪怕是第二次嫁人,薛可蕊依然甚是害羞,低眉垂目臊得小脸儿通红。
与薛可蕊对坐的薛可菁可是难受到了极点,跟有蚂蚁啃噬过周身一样让人坐立难安。可是薛可菁的脸上依然挂着高贵又恰到好处的笑,好像她也在为薛可蕊感到高兴一样。
“妹子,你是世子嫔,冯大人娶你可会向京城去消息?毕竟你好歹也是他们李家的皇家媳妇。”
猝不及防地,在一片歌功颂德,溢美之词泛滥中,薛可菁口里一边嚼着脆饼,一边呈漫不经心状高声向薛可蕊问话。
她不怕被人怪罪,因为她的夫君除了冯驾可以压住他,旁人谁都得叫他一声爷。正因如此,薛可菁便认为她是有这个底气的,她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在饭桌上就这样直通通地下薛可蕊的脸。
在座众人皆有些惊,他们都尽量避免再度提起李霁侠,免得给大家皆带来不必要的尴尬。可这薛可菁竟如此不避讳,张口就这样将人家的前夫和未来的夫君提到一处摆着,可不是往人眼里戳钉子吗?
话音刚落,薛可蕊的面上果然有些尴尬,她拿起罗帕蘸了蘸唇角,清了清嗓子开口答道:“如今边关吃紧,再加南方尚有契丹人尚未赶尽,朔方也不安定,河西藩镇孤悬关外,大人不好派出使臣回京报信,京城那边尚未通知。”
凉州一直被契丹人围困,冯驾攻入凉州后,对驻守凉州的官兵下了死令:人心安定便是凉州安定。他要所有随他打回凉州的官兵们,都不许散布皇权式微,元帝早已逃去南方的消息。
彼时交通不便,人员来往全靠双腿与牛马,加上关内关外连年征战,人员交流变得愈发困难,消息最为灵通的军士们不开口,待到如今冯驾初控河西大部,老百姓们依然无从得知京中元帝的情况。
所以,包括薛可菁在内的薛府诸人,皆认为京城局势尚安,元帝依然稳坐皇城,万事皆在掌控。
听得薛可蕊说冯驾娶妻竟然未曾通禀过元帝,在座诸人皆觉有些尴尬。
且不说冯驾乃元帝近臣,迎娶当家主母无论从人情世故还是君臣礼仪来看,都应该首先通禀君王。就拿薛可蕊那敏感的身份来说,她曾经是元帝侄儿媳妇,冯驾娶了皇帝侄儿媳妇,还不跟皇帝说一声。那不是缺心眼吗?
不是冯驾不怕元帝手起刀落来复仇,就是从没把娶妻当作一回事,跟他冯驾纳一房妾一般,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就怕这门亲事到头来落个偷梁换柱,一月后的亲迎,压根儿也是在敷衍。
经薛可菁这画龙点睛般的一句点拨,原本身披彩衣灼灼,头顶霞光万道的准“节度使夫人”,似乎也有了“人设崩塌”,“底裤泄漏”之态势。
好在同堂吃饭的都是一家人,大家听得薛可菁的话后,就算不替薛可蕊惴惴不安一番,也不好幸灾乐祸地公然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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