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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彦目送他远去,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夭绍接过锦盒,抚摸那块晶石,迷惑不解:“华伯父此举是何用意?这花分明已经死了,还有什么用?”
郗彦不语,静静饮着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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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南疆烽火连绵,郗彦一行往西南而走避开战场,经过云中城时略做停留。商之南困洛都,鲜卑诸事皆由贺兰柬操心劳神,半月未见,他更是瘦骨如柴的病弱。郗彦开了方子让他服用,又留下养身固元的药丸,助他整理了鲜卑堆积的事务,三日后,才再次踏上南归的路程。离开时,钟晔在独孤王府挑了一名侍女随身伺候夭绍,这样一来,比起之前路途上的种种尴尬,如今却是方便许多。
只是那侍女眼尖嘴快,见到夭绍随身携带的宋玉笛不免问三问四,夭绍不堪其扰时,这才发觉将宋玉笛这般张扬携带并非好事,一日深夜找了卷丝缎,将玉笛层层包裹住,塞入行李箱的底处。本以为如此那侍女便可消停,岂知不见了宋玉笛,侍女更是诈呼,成日追着夭绍询问玉笛的下落。夭绍懒洋洋的,言语支吾不清。直到那侍女急得泫然欲泣,夭绍才无奈说了玉笛所在,那侍女找出仔细看了,见其无损,这才松了气,强硬将宋玉笛又系在夭绍腰间。
“主公所赐之物,姑娘怎能随处乱放?”侍女言词铮铮,说得理所当然。
夭绍如今看到宋玉笛难免头痛心痛,揉着额抱怨:“他可不是我的主公,我不过随手捡到的,日后还要归还他的。”
“姑娘胡说!”侍女为夭绍梳发的动作极是温柔,可嘴里的话语却十分锋利,辩驳道,“这是鲜卑的信物,主公怎么可能会丢?姑娘又怎么可能是随手捡到的?必然是主公赐给姑娘的。”
眼看她的脑筋似乎是拧成一线的执拗,夭绍抿唇,无话可说。只是当侍女走后,她深夜躺在榻上,抚着玉笛却又是一夜难以入睡的折磨。
自从入了北朝,穿翼、并二州,车马至雍州时已是二月之末,春深时节,细柳成荫,绿水东流,金色的阳光下莺鸟飞唱,到处是花团锦簇,奇香扑鼻,虽则沿途风光旖旎,郗彦却没有心思停留欣赏,只吩咐钟晔快马兼程,及早赶至洛都。
“洛都出了事?”夭绍察觉他难得忧患的心绪,忍不住问道。
郗彦道:“我想尽早赶回邙山,或能陪师伯最后一程。”
夭绍吃惊:“竺深大师病了么?”
“旧症了,”郗彦叹了口气,“还是不治之症。”
虽与竺深大师素昧平生,夭绍却听过他的太多传闻,甚是佩服他的豁达洒脱、佛道从容,此刻听了郗彦的话,心中不禁也是怅然。
这日过了安邑,诸人用过晚膳,也未曾休憩,深夜微雨,不停赶路。偃真与四位云阁剑士在前方开道,琉璃灯笼照在雨雾之下,光线朦胧。前方山脉起伏,草木幽森,白马寺的殿阁筑在邙山之顶,依稀已可望见几分轮廓。两个时辰后,正是夜半时分,车马终于到达邙山脚下。
“我能一起去么?”夭绍犹豫了许久,在郗彦披了斗篷下车时,终于问出口。
郗彦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将斗篷解下系在她身上,背负着她飘然上山。云阁剑士在山下安置好车马,原地等候,偃真钟晔携带那名侍女,拎着几人的行李,亦赶赴寺中。
雨夜静寂,白马寺钟声悠长,木鱼的嗡嗡声飘响在宁和的檀香中,令人闻之气清神明。大殿里灯烛高照,商之今夜礼佛罢,正捧着经书从殿中出来,望见雨雾下到来的二人,神容怔忡。
郗彦走到殿前廊下,微笑道:“尚。”
碎玉落冰般的嗓音流飞细雨下,依旧含着几分少时熟悉的清冽动人,商之轻轻扬唇,亦是微笑:“比预料的时日提前了两天。”他目光微转,淡然扫过郗彦背上的人。夭绍低垂着眼眸,仿佛不曾看到他,亦仿佛不曾听到他的声音,只轻轻对郗彦道:“阿彦,放我下来吧。”
郗彦扶着她坐在殿阁外的栏杆上,商之望着夭绍虚软无力的双腿,心中惊痛难当,忙上前道:“你……”
“腿断了,”夭绍抬起头,唇边虽是如同往昔的微笑,明眸却依旧不看他,只望着郗彦,“你不必担心,阿彦说能治好我。”
夜风沾了细雨的湿寒,吹得商之握着书卷的手指瞬间冰凉,他慢慢退后一步,对郗彦笑道:“僧舍我已请师兄们收拾好,现在就可住下。”
郗彦问道:“师伯身体如何?”
商之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师父不肯让我以内力助他疗伤,怕……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郗彦道:“我想去看看他。”
商之道:“明日吧,师父方才睡下。你们奔波一路,也该累了,先休息一夜。我这边也有几件事要和你商议,不过不急,明早再与你详说。”
郗彦看了眼神色倦累的夭绍,点点头:“也好。”
商之招手唤来一个小沙弥,让他领着诸人去僧舍。他自己则捧了经卷,白袍飘行夜雨下,也不顾撑伞,径自去往藏经阁。身后依稀传来夭绍和郗彦的说话声,间或夹杂温柔的笑意,商之步伐匆匆绕过殿墙,在菩提树下驻足。脚下泥水湿泞,绊住他的脚步,平白生出无限踟躇。雨声淅沥,雨雾如纱,枝叶水滴绵长,不断扑面,彻底湿了他的双眸。冷冽的凉意丝丝浸透肺腑,仿佛比血仇下的隐忍更要噬咬心神,叫他浑身僵硬,惘然间不知去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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