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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还要管?”
宁珂盯住他“为什么我就不要管?”
“你说为什么?”
“我问你呢!”
“那好吧因为组织上这样讲过了。”
宁珂一腔愤懑就要爆“你代表了组织吗?”
“是的。”
“骗人!你这之前与小慧子的关系组织也知道吗?她当时痛苦得要死……大家都太能忍耐了!”
飞脚冷冷一笑“你怎样看待她与曲府的关系?”
宁珂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也无从答起。
他用力吸一口,又徐徐喷出“说说看,老宁同志!”
宁珂掩饰着心中的什么“当然是情同手足的关系!綪子待她像亲姐妹,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家庭的一员,她原来是一个孤女……”
飞脚仍旧冷笑。后来这笑容猛地收起“我说过你算了嘛!她是曲府的丫环,与你的岳父母一家是被剥削者与剥削者的关系、被雇佣与雇佣的关系——难道这不是很清楚的吗?你真的会有其他解释?”
“这是污蔑!这是不负责任的推论!小慧子自己绝不会这样看,她把曲府当成了家,大院里的人是她的亲人……”
飞脚粗暴地打断“请你注意自己的立场!没有什么可掩饰的,掩饰也没有用。如果小慧子被麻醉了——剥削者常常是善于麻醉别人的——她也许会那样看;不过她逃出曲府了,这总是天大的好事,只有另一种人才会不高兴……”
宁珂震惊极了。他久久望着飞脚。
“你看什么?请原谅我的直爽。”
宁珂拍了一下桌子“你把曲府看成了什么?这十几年里你接受了曲府多少帮助?亏了曲予先生对你的信任……他为革命献出了生命啊!”
飞脚的脸有些灰,嗫嚅着“那是另一个问题,嗯,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认为小慧子失踪与你有关,起码你知道这件事。我将向殷司令汇报……”
“可以,这是你的权利。不过请听我一句吧,你这样做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宁珂离开了。
他直接去找殷弓,警卫人员说不在。一路上他的耳廓又响起了尖厉的鸣叫。这声音让他两眼花,四周的景物都在跳『荡』,头像要炸裂。他不得不抱住脑袋坐下,等待那声音消逝……一天之内他连续找了三次,司令部的人总说不在。年轻的警卫人员都是新人,他们一个也不认识他。只有第三次出门时遇到了一位老后勤,对方热情而肃穆地打了个敬礼。宁珂心里一阵热烫,赶忙还礼。走到院门,一辆黑『色』轿车嚓地驶进,车上坐的正是殷弓。
殷弓略有惊讶地盯着面前的宁珂这个人苍老了许多。
他们握过手,一前一后上楼,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宁珂说知道他会非常忙的,本不愿打扰,但因为这事已经困扰了好久,加上刚刚与飞脚有一场争执,就汇报一次……殷弓静静地听,从未打断他的话。
殷弓又胖了,原来的短留成了背头。军装很整洁,很新。那件灰黑『色』的披风还有,但质料讲究多了。这披风挂在写字台旁的衣架上。有个年轻的士兵进来倒水,把一杯浓绿的清茶推到宁珂面前。茶香使他冲动起来的语气又和缓一些。他端起杯子喝一口,继续说下去。殷弓不喝茶,上身笔直地坐,目光沉重而不严厉。宁珂说完了。
“嗯。”殷弓鼻子里响了一声。
“我们全家都为这事坐立不安……如果得知她的下落,知道她平平安安就好。”
“嗯。”
“……”宁珂不知再说点什么好。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披风,突然想到了那些刚刚度过的战斗岁月,心上一热。“我真想念老许他们!还有省城的一些同志……多久没见了。老许最近怎样?李胡子呢?”
殷弓伸手梳理了几下背头,没有回答,而是搬弄桌上的文件夹……宁珂明白该告辞了。他站起来。
……从司令部出来,宁珂觉得累极了。原来也没有想过卸下什么、没想过轻松,不过这疲劳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住。浑身的骨节都痛,腿沉得简直拉不动。进城一年多来几乎天天都在一种快运转之中,上半年里常和衣而卧;后来想喘一口气,又找不到机会。他在心里说“等解放一周年庆祝之后,我可一定要休息了,不然会倒下的……”踏上通向城管会的马路时,面前一片火红。黄昏到了。这天的红云让他愣怔了一下整整多半个天空都染成了这样的颜『色』,那红云像受伤的肌体,正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撕开、挣扯和割裂;破碎的云屑向下吹散,淋漓着、流淌着……
五
这个春天太冷了。冬天远远没有走到尽头,冰山雪岭把软弱的春天挡在了另一边。街巷上活动的人都裹紧了棉衣,戴着皮帽围巾。宁珂因为连夜在没有炉火的房间内开会,耳朵和脚都冻伤了。燃料奇缺,绝大多数机关都没东西取暖。城管会办公室生了一个火盆,这使宁珂想起了闵葵的房间岳母每到冬天就燃起柞木炭,小慧子和淑嫂喊上綪子,围坐一起剪窗花、画梅和竹……一号长在办公室待的时间很少,大部精力都耗在谁也不知道的方面,宁珂和另一个人都不便多问。这也是大家在长期工作中养成的习惯。只要一号离开,勤务员就不愿给火盆添炭了。宁珂取起闪着亮光的柞木炭,也觉得有点可惜……
城市治安状况越来越好,所有的工厂作坊、店铺货栈均已开业,海运码头的客船也恢复了战前航班;学校和医院及其他福利公益事业无不走上正轨。这种局面比人们预料的还要好,所有市民都有点大喜过望,甚至担心这是不是真的。
码头上有一颗不知何时漂来的水雷爆响了,虽然只造成极小的损失,还是让人有些恐慌;不久又有工厂锅炉炸裂,伤了三人,停产两周……大大小小的事故时有生,后来电厂和海港又挖出了几个潜伏的敌人——他们在战时与敌人关系密切,胜利后又装得没事人一样,当然要被指认出来……这些消息逐渐在市民中扩散,人们终于明白巨大的危机仍然存在,如果不从根上消除,那么他们不过是待在一种虚假的繁荣之中。
与任何时候一样,上级组织对一切事变的生早有预料和布置。军方和地方『政府』、工人民众代表联席会议频频召开,各基层组织也在动群众。一场消除城市隐患、从根本上巩固革命政权的斗争全面展开。城管会的领导要深入群众,倾听意见,组织和指导斗争进程。整个城市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走入了紧张火热的气氛之中,工人和市民自组织的巡查队沿街游动,臂戴红『色』袖章。宁珂一天之内要参加几个会议,有时在入夜后这段时间就要赶赴三个集会。
斗争成果甚为显着。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各厂矿和街区相继查出了十多起隐『性』事故,其中绝大部分是敌人蓄意破坏;特别是挖出了数以百计的敌嫌,其中有数十名又是极为危险的死硬分子。战果一经公布,令人惊心动魄,大大激了一般民众的积极『性』。
就因为工作节奏太快,乎寻常的寒冷反而被人忽视。有一天宁珂觉得双脚痒,耳朵也有些难受,仔细一看才现严重冻伤。他有些惊讶这在战时也没有生过。但他已无暇顾及这些,因为整个局势展迅,完全出乎预料;据情况介绍,周围几个大中城市,几乎包括所有的大后方、新解放区,都开展了这样的斗争。有的地区运动正往纵深展,连一些无法破解的陈年老账也得到清算——宁珂多么激动,想到曲予先生的被暗杀,真希望当年的凶手这一次会被揭『露』。
在高层领导干部会议上,殷弓的讲话得到了一致呼应。他像过去一样,一开始在座位上讲,到后来就要走到那排桌子前边,来回走动。他虽然比战前胖了一点,但比起大多数人仍显得瘦削,好像也比所有人更耐得严寒。他肃穆的面容使人联想到这个寒冷的春季事出有因它正适合一场艰苦和严厉的斗争啊!他挥动着手掌说无论斗争进行多长时间,多么艰巨,都要坚持下去;无论在清查中涉及到什么人、牵扯多么远的历史旧账,都要一追到底。这是一次关系到胜利成果能否保存、革命队伍能否纯洁、全面胜利能否来到的生死攸关之役……哗哗的掌声淹没了他的讲话。
在紧张的日子里,宁珂又像刚解放时那样,很少回家了。有一次曲綪不得不到办公室找他,一进门就掩面哭泣。原来有些陌生人闯进曲府大院,她和母亲不愿接待他们,对方就粗暴训斥……宁珂久久没有做声。这样停了许久,他才问了一句
“他们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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