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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禄折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数名随从:走在前头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幅装裱好了的《春山烟晓》;随后的六名护卫,都捧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礼盒;落在最后的两名护卫,则分别牵着一匹生龙活虎的骏马。
饭菜已经撤下,程询正在喝茶。
程禄进门来,道:“老爷,小的揣摩着您的心思,准备了一些贺礼。”
程询起身,端着茶杯走到厅堂,“给他们挂上。”
董飞卿、蒋徽跟过去,异口同声:“叔父。”
程询悠然一笑,“那两匹马,你们可得好生照顾。”
二人称是,等画作悬挂好之后,凝眸望去,见是出自叔父之手。
程询送给亲友的画作,大多没有落款,这一幅却不同,题诗、落款俱全。
董飞卿笑起来,“您这是赏了我们一件镇宅之宝。”
“无谓之事,少一些为好。”程询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你们忙,我该走了。”
董飞卿、蒋徽出门相送。
“下回过来之前,我提前一日下帖子。”程询对蒋徽道,“到时候,想吃什么菜,也提前告诉你。”
这是对她厨艺的认可。她用力点一点头。
宅门外,站着谭振亨、付氏,跪着谭庭芝。这般情形,早就引来街坊四邻、过路行人的瞩目,此刻,一些人三五成群地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程询负手走到门外时,没了先前半日的闲适松散,眉宇间的笑意暖意消散,眼神锋利、直接。
神不守舍的谭振亨看到首辅趋近,匆匆瞥过跪在一旁的谭庭芝,不自觉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付氏敛衽行礼问安。
程询略一凝眸,回身轻一挥手,“走了。你们回吧。”继而走下石阶,步履如风地离开。
董飞卿、蒋徽目送程询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回转身,交换一个眼神,前者吩咐候在一旁的刘全、友安:“把人带进去,别在这儿戳着了。”
谭家三人步履沉重地进门。
蒋徽与董飞卿低语几句,独自去往内宅。
付氏心焦不已,往前赶了几步。
蒋徽头也不回,“你们母女两个,随我来。”一直走到垂花门前,她停下来,转身看着她们,“你们不是我的客人。有话就在这儿说。”
付氏是无地自容的样子,谭庭芝则是神色恍然,盯着脚尖出神。
蒋徽闲闲地站在那里。付氏在她心里,早已变成了面目模糊的一个妇人。此刻站在面前,也不想看清。有的人,你记住她的样子,都是给自己添堵。
付氏死死地攥住帕子,慢慢定下神来,打量之后,问蒋徽:“你不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可好?”
蒋徽不语。
付氏讨了个没趣,忙转换话题:“那封信,我看了。这次过来,是给你赔罪,也是想与你商量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蒋徽仍旧沉默,定定地看着她褙子上样式繁复的彩绣。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只有令人心里发毛的平静与沉默。付氏死死地咬了咬唇,上前一步,跪倒在蒋徽面前,仰起头来,泪水滑落,“我求你,宽恕我们一次。这一次你若能高抬贵手,谭家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蒋徽微笑,“我没那么大方。”
“我们错了,对不起你。”付氏俯身,磕了三个头,“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错。”她哽咽起来,“庭芝与你年岁相仿,你们又有多年的情分……她一时鬼迷心窍,你就饶她一次,好么?我们手里的一切,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拼了命也会为你争来……”
“想要什么?”蒋徽抬起手,用指尖挠了挠额头,“我如今最头疼的,就是什么都不稀罕。”她牵出了孩子一般纯真的笑容,“总有点儿活腻了的意思。您说,这可怎么好?”
“……”付氏抬起头来,满脸茫然,费力地转动着脑筋。她得快些想清楚,什么能打动蒋徽;更要快些看明白,蒋徽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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