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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院使抱着几本发黄的书从屋里出来,他心道此时不问何时问,大着胆子道:
“院使大人,您怎么看这事儿?”
章松年眼皮抬了抬,望着沙沙作响的枯树缓缓道: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
刘御医不明所指,怔在那儿迈不开步子。过了会儿,他恹恹道:
“秦夫人风姿的确不俗……”
章松年恨铁不成钢地拿拐杖重重地敲了他脑袋:“你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不怪这么多年还是个御医!”
*
宫内的值所罗敷去过,不过当时是晚上,没太注意位置,刘可柔领着她七弯八绕地来到宫城西部,就被一个小黄门叫去了,说是公主殿下又出了什么状况,核实了他片刻前的抱怨。
值所里的留守的御医罗敷眼熟,便等对方先开口。
十几天前替今上施针的针灸科御医余守中下拜,恭贺新院判任职,罗敷不大记得他,可他对罗敷印象深刻。没几个医官敢在陆付两位都知面前直接说出那样冒险的办法,何况罗敷还不是个御医,是半路上捡来的城南大夫。
余守中此人一心扑在医术上,是个难得的老实人,木头木脑的,实在不适合在宫中当差。他对袁行革职、罗敷调任一事虽感惊讶,惊讶过后却如常去官署和西宫,觉得不关自己的事,旁人询问一概以沉默应对。
罗敷就说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原来是质疑她手艺的那位。她想起王放跟自己说要用心记一记同僚下属的脸面,认为陛下还是有远见之明的。这一回忆,就立刻牵出了在酒楼的那一段惨痛经历,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余守中憨憨地道:“秦夫人,我们太医院每日抽调两名御医,两名医士和一名吏目宫值,不远处就是御药房,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修习药理的内监,但也有我们院的值班医官,例如今日。入大内看病,都得由御药房内监带领,诊病之时,也需有他们在场。”
罗敷道:“我知道。余大人可知那些小黄门在值所走动的勤么?”
余守中迷茫道:“啊,下官还真没注意这个,凌御医懂这些,大人可以问他。”
罗敷放弃了,在两间小屋里转了几圈,道:
“本官今日是要一直待在这里等候传召吧。”
余守中点头道:“自有人带着我们,大人不必操心。其实给贵人们看病的次数不多,下官很懒,就喜欢在宫里值班,有时间看书研习针法。”
“……本官很欣赏余大人这样的实诚人。”
“对了,吃食会有黄门宫女送来,大人若要觉得不够,可以到小厨房去拿。辰时入宫,申正出宫,厨房管早膳和午膳。”他示意上峰过来,给她将各处生活场所一一指了,不在话下。
罗敷见值所虽小,陈设倒还俱全,尤其是满架的书。她随手抽出一本,欲打开又放了回去,笑道:
“余大人是针灸科?本官可否考校你几个问题?”
半个时辰过去。
“……脉虚者,宜浅刺之,随病左右而补泻之,左则左补泻,右则右补泻。”
“……先详多少之宜,次察应至之气,既至也,量寒热而留疾;未至也,据虚实而候气;气速至而速效,气迟至而不治。”
余守中额上出汗,他已经答了十几个,这秦夫人似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的尽是怪题,非要他用最细致的语言解释。
罗敷当然不用想,这些刁钻的问题都是舅母问过的,当时她一个也答不准。如今王放把她推上院判之位,她不能不考虑在基础薄弱的针灸一科上下功夫,正好这儿有个埋头读书的御医,她一边装着大爷问,一边就开始默默地参考对方的答案学习。
日已当午,并没有一个人来值所。她气定神闲地握着书打发时间,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偷懒没有学扎实的地方给补上。
就在余守中准备斗胆提出喝口水缓一缓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御药局的宦官嗓子尖细:“秦夫人,西宫卫婕妤让您过去请脉。”
罗敷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箱挎住,兴冲冲道:“余大人果然才能不凡,在这儿继续看书吧,明日要是回官署,得了空我接着请教你。”
余守中终于送走了这尊菩萨,抹去汗珠,执笔将院判加上的要点一条条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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