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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皇后,见自己的丈夫竟还得瞧别人的面儿,委实是心酸。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外头有太监尖着声儿拖长调子喊了句:“皇上驾到!”
皇后忙起身下了榻往门口走了几步,外间一抹明黄渡步进来,衣摆刺绣团云纹,五爪金龙盘踞在胸前赫然醒目。
合懿跟在皇后身边正欲行礼,皇帝伸出手虚扶了她一把,又侧过脸让皇后平身,抬臂邀她往里间去,一开口无非问问她如今好不好之类的话,合懿一一答了,细细打量他。
皇帝如今比她高得多身板儿也结实,已经当爹的人了,眉宇间到底沉稳许多,与皇后说话一板一眼的客气模样像极了封鞅与她说话的样子,她微微感叹,真不愧是封鞅教过的好学生。
一时间竟对皇后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正思量着要怎么劝皇帝打消那念头,皇帝倒先说起她来,“朕先前路过敏德宫瞧见那株歪脖子树就想起咱们俩小时候的事,算起来你嫁人这么久还没有回过门,回来一趟看着怎么清瘦不少,外头的水土不养人的话,你就回宫来住段时间,有机会了也好去看看父皇和母后,你觉得呢?”
皇帝看着她,很真诚的在问她的意思,合懿心里暖洋洋的,冲他笑了笑,“要是有机会见父皇母后我自然高兴,但是我既然已经出嫁就没有再回宫里住的规矩,你才御极不久,那帮子言官勤等着给你纠错来彰显他们的风骨呢,别操心这档子事,我一切都好,就算真有什么不顺心也会自己来找你开口的。”
皇帝听着她那个“真”字稍稍侧目,右手食指缓缓在碧玉扳指上摩挲,眸光在她脸上流转几许才道:“父皇和母后如今安居一隅没心思管咱们了,但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自然总事事要多看顾着你一些,世卿为人处世向来严于律已端身持正,但文人骨子里风流,稍有一些差池也算是个意外,你能想开当然最好,朕先前已经与他谈过了,飞鸾阁那种事不会再有第二回,让你回宫也只是想给他抻抻筋,既然你说不必那也就作罢。”
皇后在一边儿听着,再瞧合懿,也是一样的同病相怜眼神儿。
皇上怕自家姐姐在夫君那里平白受了委屈才想出这一辙,却不成想,人家两个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什么驸马不得纳妾,可如今公主都往青楼找人去了也还是哑巴吃黄连,这么看,天下的女人也都是一样的愁苦。
合懿这头却是霎时间恍然大悟,怪道封鞅那日那么个怒气冲天的样子,原来是被从天而降一口大黑锅径直砸在脑门儿上了,被坏了名声还被皇帝请去喝茶,确实搁谁也摆不出好脸色。
这件事的误差归根结底是男人和女人想事的差别,舒琰铮见她上青楼,第一直觉是以为她去找封鞅了,于是从皇上传到皇后都是这么个想法。而她事情败露后只是担心父皇母后会罚松青,后来也的确是松青首当其冲受了罚,却完全没意识到那事给封鞅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现下一琢磨,心道:也是了,若非与他自身休戚相关,他何必管她去了哪。
可问题是,松青都被发落这么些日子了,他竟也没有替自己辩解个一字半句的么?
第7章挽香寒
榻中木几上一尊小小的四螭莲花鼎中袅袅升起氤氲沉香,合懿望过去的眼神似是虚空,隔了会儿,才渐渐聚拢在一起,缓声道:“飞鸾阁那件事他是被我连累了,怪我自己一时兴起想进去看看,没成想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污了他的名声我也过意不去,你可千万别曲解了他的品行。”
皇帝听着这话面上有些古怪,摸了摸鼻子,嘴角莫名的笑意尽数掩在了襕袖之后,“出嫁从夫,你倒是一心向着他,说是这样就是这样吧,琰铮两眼一抓瞎胡给人扣帽子,改明儿朕替你好好儿教训他。”
“别别别......”合懿急得一个劲儿摆手,皇帝那头越笑越乐,也不管她,扭头问皇后,“不是说过来陪阿姐一起吃个饭么,你去看看,好了再派人来传话,”
这话说得忒二大爷了些,栖梧宫成山的人,哪需要劳动皇后亲自去查看膳食,说白了就是想给人家找点事做支出去。
皇后听得明白,半点脾气没有,当下起身规矩行了礼,临退出前目有深意地朝合懿看了一眼,直看得合懿头皮发麻。
她向来胆子小性子软,不管是在弟弟跟前还是表侄子跟前都拿不了大,三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个小子估计是在太后面前压抑的太久,到了她这儿偏就喜欢装大爷,三言两语就能把她拿捏的死死的。所以合懿对于皇后求她帮忙的事,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
“那个......”
“直说吧,皇后找你来是不是要你劝我放弃晋瑜才人的位份。”
合懿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他抢白了过去,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他连自称也不说了,随手抓过来个软枕塞到背后,放下了那四平八稳的帝王威严,看着才有几分少年人的肆意飞扬,桀骜锋厉的眉眼与她同出一源却南辕北辙。
她弯下腰手肘抵在木几上撑着一边腮,半垂着眼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无奈,“我知道这事不应该我多嘴,横竖做不了你的主,我也没打算跟你横鼻子竖眼的争论,但是皇后说的没错,越级擢升一个刚进宫的妃嫔,言官们铁定要骂你的,再喜欢也先克制克制,过两年慢慢往上走就是了,何必非急在这一时,为了换美人一笑落得个昏君的名号,以后不知要用多少披肝沥胆的功勋才能挽回来,值得么?”
稍停了下,又说:“况且她要是真心疼你,也该多为你想想,一心只顾着挣位分的,那喜欢的是皇帝,不是你这个人,你从小那么聪明,应当是能分清楚好歹的。”
他挑了挑眉,却说不巧,嘴角勾起一点似是而非的弧度让人看不真切,连叹息都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谑,“我就是皇帝。”
合懿从他模棱两可的回答中没听出什么实质的东西来,还想追问,他却突然轻飘飘地点了头,“行,这事儿就暂且放放吧,权当卖你个面子,毕竟长公主若在皇帝面前半点脸面都没有的话,传出去大概又有人要编排你了。”
合懿听着这话简直受宠若惊,咧开嘴角笑得没心没肺,“好弟弟,难得你还肯为我着想,给我这么大脸面,你说我怎么谢你好呢?”
她边说边想,片刻后从宽大的袖兜里掏出来三个锦囊,拿在手上细细翻看了下,探身递给他一个,“前两天去给小侄子求平安符,顺便多求了两个,本来要给父皇母后的,但眼下也见不着他们,就给你吧,也是我的心意,保佑你山河永固福寿绵延子孙满堂!”
两个人止不住大笑起来,她的针线一向不错,锦囊纹饰腾龙驾雾大气雅致,挂在他腰间倒也不显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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