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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轻咳了一声，笨嘴拙舌安慰说：&1dquo;你不要难过，吉人自有天相。”

  他倒是极快振作起来：&1dquo;谢谢，专家也说过手术后到目前一切都还顺利，有望不复。”忽然问她：&1dquo;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没带伞？”

  她怨愤不平：&1dquo;天知道这老天什么神经！”话音未落，忽然白光一闪，眼前一花，一个霹雳似乎近在眼前，震得她两耳中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他眼疾手快：&1dquo;小心！”

  她跌跌撞撞被他拖开，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轰然跌落巨大的枝桠，焦煳的味道传来，那雷竟然劈在这么近的地方，若是再近一点，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怦怦乱跳，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惊rou跳。喃喃自语：&1dquo;可真不能再胡说八道，不然真的会天打雷劈。”他哧地笑了，她只觉得他笑得那气流痒痒的拂在耳上，这才突然现自己还被他紧紧箍在怀中，他身上有好闻的剃须水与烟糙的芳香，她从未曾这样真切地感受过男子的气息。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兔子在乱窜，脸上一红挣开去，他也觉察过来，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她不知为何有点讪讪的，&1dquo;我要回去了。”

  他不假思索地递出手中的伞，&1dquo;那么这伞你拿着，你这样淋回去准会生病。”

  她又没了好气，&1dquo;哎！今天我生日耶！你别咒我行不行？”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1dquo;今天你生日？我请你去吃长寿面行不行？”

  她脱口答：&1dquo;当然不行！”

  他摸了摸鼻子，&1dquo;那我正好省下五块钱。”

  哼，臭小子，就知道你是虚qíng假意，她凭什么要让他省钱？他成天施那些小恩小惠，哄得同事们全向着他，他天天慷慨解囊地收买人心，她替他省钱做什么？一个念头一转，笑容可掬，&1dquo;我要吃加蛋rou丝面。”

  加了荷包蛋后的rou丝面果然好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香！真香！得意洋洋地告诉他：&1dquo;这附近方圆五里之内的面馆我全部吃过，就这一家rou丝最多、最香，面条也最实在！”

  果真是实在，一碗荷包蛋铺rou丝面下肚，胃里满满的，心qíng也似乎好起来。连天公都作美，雨已经细如牛毛，蒙蒙地下着，如雾如烟。碎石小街的石子皆是湿漉漉的，路旁有人卖兰糙花，整条街上都浮动着那幽远的暗香。他停下买了一把送给她，她欢喜不禁，捧着粲然微笑，&1dquo;好香！”忍不住问他：&1dquo;是多少钱一把？”

  他说：&1dquo;便宜，才一毛钱。”她喜滋滋地说：&1dquo;真奢侈，下次不要了。”他的唇角不禁浮起笑意，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1dquo;一毛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呢。”他轻声道：&1dquo;一毛钱可以买来你的快乐，就值得了。”她忍不住那眼角眉梢的笑意，两旁的路灯亮起来，他梢上皆是细密的雨珠，像是璀璨的碎星，他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星光一样。

  她说：&1dquo;我妈妈千辛万苦将我和姐姐带大，我知道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都恨不得掰成两瓣来花，我知道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处，现在姐姐嫁了人。我也从护校毕业可以挣钱，我就有个愿望，希望有一天可以攒够了钱，可以买一套房子，有小院的房子，让妈妈可以在院子里晒太阳、种花，而不是像现在，挤在chao湿狭小的公寓里，每天阳台上只能见到三个钟头的阳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对谁都没有说过，可是偏偏告诉了他。可是他那样和气，就像一个最好的倾听者，让她不知不觉娓娓道来。她讲了那样多的话，讲了医院里的笑话，讲了同事们的可爱，讲了家里细碎的琐事，她讲得眉飞色舞，他听得津津有味。她最后突然好笑，&1dquo;哎呀，三块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他也觉得好笑，却一本正经向她伸出了手，&1dquo;方小姐，幸会，我是卓正。卓越的卓，正常的正。”她好笑地与他握手，&1dquo;又卓越又正常的先生，幸会。”停了一停，她问：&1dquo;你姓卓？这个姓真特别。”他脸上忽然掠过一丝yīn影，&1dquo;其实我不姓卓。”他坦率地望着她，&1dquo;我是孤儿院里长大的，我的养母姓卓。前不久&he11ip;&he11ip;前不久我才见到了我的亲生父母，我亲生母亲姓任。我想我或许也应该姓任。我的父亲&he11ip;&he11ip;他永远不可能公开承认我的身份。”

  她的心里柔柔地划过刺痛，他向她坦白了最难堪的身世，同qíng油然而生，他们是同样没有父亲的孩子。只不过她的父亲是早逝，而他却是父不详。她脱口问：&1dquo;你恨你的父亲吗？”他缓缓地说：&1dquo;恨，当然恨过，尤其是恨他令母亲吃了那样多的苦--可是当真正面对他时，我很快心软，其实他很可怜。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他失去了那样多，远比他所拥有的要多。”他怅然地注视着她怀中的芳香的兰糙花，&1dquo;每次我看到他独自徘徊在那些兰花丛中，我就会觉得，其实他心里的苦更深。”

  她觉得他这样子，微微的忧郁里带着不可名状的哀悯，叫她心里某个角落楚楚生疼。她有意的岔开话去，&1dquo;你家里养了许多兰花？你家里是卖花的？”

  他怔了一怔，忽然笑起来，&1dquo;是，我家里是卖花的。”他这样一笑起来，就仿佛yīn霾的云层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光彩明亮起来。

  他们又顺着街往下走，晕huang的路灯下，丝丝的细雨像是明亮的玻璃丝，千丝万缕透明闪亮。那捧兰糙花幽幽的香气氤氤满怀，有轻风chuī来，一点微凉的水汽，却并不让人觉得冷。他不知不觉低声道：&1dquo;沾衣yù湿杏花雨，chuī面不寒杨柳风。”

  她左顾右盼，&1dquo;这里没有杏花，也没有杨柳。”

  他哈哈大笑起来，&1dquo;那就是&1squo;沾衣yù湿兰花雨，chuī面不寒电杆风’。”

  她打量着街边的电线杆，也忍俊不禁。

  他忽然说：&1dquo;你哪天休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杏花杨柳。”

  她说：&1dquo;公园里就有杏花杨柳。”

  他立在路灯下，漫天雨丝里整个人亦是熠熠生辉，&1dquo;不一样的，公园里只有三五株，那里却是整个堤上都是杏花与杨柳，杏花如云如霞，杨柳碧玉妆成，举头望去只能看见红的杏花与绿的柳丝遮住天空，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让他描绘得动心，不由道：&1dquo;乌池怎么可能有这样美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1dquo;乌池也有世外桃源。”

  她这才现，他不仅会施小恩小惠，口齿也伶俐，怪不得哄得那帮同事团团转。

  不过那一天他们讲了那样多的话，似乎快把一辈子的话都要讲完了。她讲起小时候，父亲去世时，那样艰难的日子，小小年纪帮忙母亲收拾家务。后来大一些，边上学边去邻居开的小吃店里帮忙挣学费，竟然读完了这几年护校。

  他也讲起小时候在学校里受同学的欺侮，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狠狠地跟人打了一架。他轻松地笑着：&1dquo;小时候真是勇猛，后来念书，考奖学金，终于毕业。最后见着母亲，小时候的事一句也没有对她讲。她每次见着我就十分难过，总觉得有负于我，我不能再让她觉得伤心。其实都过去了。”

  是的，其实都过去了。她与他小时候都吃过许多苦，物质上的，jīng神上的。可是她与他同样是乐天的人，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早就揭过，如今都是云开月明。她欣喜地说：&1dquo;雨停了。”

  雨真的停了，路灯照着两旁的电线，上面挂着一颗颗的雨珠，滴滴答答地落着。路灯照着她与他的影子，那明亮橘huang的光线，将一切都镀上淡淡的暖意。到底是net天里，夜风chuī来温润的水汽，巷口人家院墙里冒出芭蕉的叶，路灯映着那样嫩的绿色，仿佛可以滴下水来。她站住脚，&1dquo;我到了。”

  他猛然有些惆怅，&1dquo;这么快。”

  是啊，这么快。身后就是熟悉的楼dong，她将脸隐在那楼房的yīn影里，&1dquo;再见。”他也轻轻说了&1dquo;再见”。她已经走到楼dong里了，他突然追上几步，&1dquo;你到底哪天休息，我带你去看杏花。”她说：&1dquo;我也不知道哪天休息——医院里这两天是特别状态。”他极快地说：&1dquo;那我明天去等你，反正我每天都要去探病的。”

  她心里忽然满满溢出欢喜，平日那样窄小气闷的楼梯，突然仿佛敞亮起来。一步一步踏上去，步子也轻快起来。一个仇人突然能变成朋友，这感觉倒还真不错。

  他果然每天都等她下班。一到jiao接班时，准时能看到他笑嘻嘻地冒出来，手里拎着种种小吃，或是凉粉，或是小蛋糕，或是甜苏饼。这天晚上他请她吃虾饺，她忍不住问：&1dquo;你一个月多少薪水？”他似乎被烫到的表qíng，她忙将茶递给他。他瞅了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1dquo;我每月的薪俸是三百七十六块，你问这个做什么？”怪不得，原来他薪水还是很优渥的。她说：&1dquo;我看你每天请客，差不多都要花七八块钱，这样大手大脚。”

  他从来没有被人管过，养母收养他时他已经十来岁了，他从小知事，所以养母一直待他像个小大人，也很客气。后来与生身父母相认，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颠覆过来，生母对他是一种无以言喻的歉疚，而且她本身柔弱如菟丝花，事事倒是他在替她打算，至于生父&he11ip;&he11ip;他更觉得亏欠他似的，所以对他是一种溺爱的纵容。今天她这样的口气，半嗔半怒，他的心里却怦地一动。仿佛有人拿羽毛轻轻刷着，又好受又难受，说不出那一种轻痒难耐。

  他轻声说：&1dquo;谢谢你。”

  她说：&1dquo;谢我什么啊？”照例拿眼睛瞪他，&1dquo;自己的钱都不晓得自己打算，没一点积蓄将来怎么办？我将你当朋友看待，才提醒你的。”

  他嘿地笑了一声，虾饺皮是半透明的，透出里面红红的虾仁与翠色的叶菜，他蘸着醋吃，吃到嘴里却只有虾仁的甜香。她拿他当朋友&he11ip;&he11ip;他会努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二天忙得鸦飞雀乱，病人多，这两天她们又抽调了几位同事去了专用病区，所以更显得人手紧张。一台手术做到下午四点钟才结束，肚子早饿得咕咕叫。jiao了班出来休息室里见着小蛋糕，双眼差点冒红心。小周嘴快：&1dquo;三块五买的，他在这儿等你一下午。说是今天突然接到命令晚上归队，可惜没有等到你。”

  &1dquo;哎呀，没缘分，不过只要有蛋糕可以吃，见不见他那张帅脸倒也无所谓，虽然帅哥很赏心悦目，虽然与他谈话十分投机，不过还是雪弗兰王子比较令人垂涎。”一面努力吃蛋糕，一面无限惋惜那日偶遇的王子，若不是三块五跳出来搅局，她没准可以与王子有一个1ang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