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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璟正溺于蜷蜷柔情中,忽听鱼郦笑起来。
她笑得钗环轻曳,叮叮当当,声音中尽是嘲讽:“有思,你还真喜欢做这些感动自己的无聊事。”
第64章他就是个疯子
“谁的爱会这么可怕呢?”
赵璟如今不敢招惹鱼郦生气,不管她如何口出狂言,他如何生气,也只能强自忍下。
他竭力将声音放和缓:“窈窈,你不要与我赌气,民间都有……”他想说民间素有借婚事冲喜的风俗,可是想到如这样说那不是告诉鱼郦她已病入膏肓,便转了话锋:“民间的男子都知道要迎娶心爱女子为妻,我是官家,当然要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
鱼郦只是笑,唇角斜勾,是清诮的弧度。
“有思,你那么聪明,你一定很清楚我最想要什么。”鱼郦望入他那双茶色瞳眸中,话语中颇有些伶仃:“可是你不愿意给,所以你只能通过塞给我这些我不愿意要的东西来证明你很爱我。”
她体力不支,绵软地伏在案上,呢喃:“谁的爱会这么可怕呢?”
被戳中了心事,赵璟恼羞成怒,脸色铁青难看,但他不敢朝鱼郦倾泻怒火,只有自己静静坐了一会儿,将怒火压下去,抬手抚弄她的青丝。
一下一下,捋顺到发尾,“你还是念着蜀郡吗?可是如今你的身体根本扛不住舟车劳顿,若执意要去,别说去了如何,就是路上的辛劳你都捱不过。”
鱼郦不说话,只将脸埋入胳膊中。
“那个相里舟手段歹毒,连蒙晔都躲不过,如今玄翦卫和昭鸾台群龙无首,已是一盘散沙,相里舟正不择手段地收拢他们,你去了,你就是相里舟的头号眼中钉,君子易躲,小人难惹,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赵璟这些日子虽然见识过鱼郦的才智,但本心里还是觉得,她一个纤纤弱质的女流,如何能与雄踞一方的枭雄相抗衡。
鱼郦不说话,只伏在案上沉默,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宫女们进来收拾膳桌,同时奉上汤药,赵璟端起来吹凉,轻声哄鱼郦:“好,都是我不对,先起来把药喝了吧。”
对于喝药一事倒毋需多劝,鱼郦坐起来,赵璟一勺一勺喂她喝,末了,他从袖中抽出锦帕给她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渍。
整个过程仔细专注,像在对待一个易碎脆弱的瓷人。
喂完药,赵璟将鱼郦抱上榻。
她夜中惊悸难安,万俟灿开了副药,让宫女们磨成粉末混在香彖里,袅袅白雾从绿鲵铜香炉的漏隙里飘出来,鱼郦很快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赵璟俯下身轻吻她,欲要离开,鱼郦握住了他的手腕。
“有思。”
赵璟坐回来,摸了摸她柔滑细腻的脸颊,对上那双乌黑的桃花眸。
鱼郦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急促的喘息,像是单说几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我不想让寻安继承大统,你能不能答应我,在远离京畿的贫瘠之处划一块做他的封地,满十岁就让他离京,再也不许他回来。从此待他就如一般臣子,不要给予过多的关注与宠爱。”
自她决心离开,她满心里便全是对寻安的割舍不下。
她想,若此去蜀郡能侥幸逃脱一条性命,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把寻安带走,她不能让他做没有娘亲的孩子,不能让他重复她童年的悲剧。
可是赵璟说得对,凭她只身一人入蜀,哪有那么容易对付在那里经营数年的相里舟。
算起来,还是死在那里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个可能,鱼郦非但不觉恐惧,还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只是她解脱了,留下寻安该怎么办?
赵璟正值春秋盛年,迟早要立后纳妃的,待日后有了嫡子、庶子,涉及到储位相争,寻安顶着皇长子的名号,又没有母亲护着,那岂不是混迹于狼群里的羊,随时都可能被一口吞下。
她思来想去,最稳妥的法子便是让他远远离开金陵,永无承嗣的可能。
赵璟心思清明,听她这样说,宛如在安排后事。
他深感酸涩凄苦,难受得头又开始作痛,他强忍下痛楚,温柔安慰:“不要想这么多,你会好起来的,寻安会承欢膝下,我永不纳妃,我只要他一个儿子,他会是前后两朝数百年来最幸福自在的皇子,你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勾勒出了一幅美景,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幻无望。
鱼郦的目光幽幽落下,呢喃:“皇位,储位,古今多少恩怨皆因而此而起,做了太子、皇帝就会幸福吗?有思,你先做太子又当官家,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赵璟梗住,鱼郦却已经累极,再也无法承受体力的快速衰竭而合眸沉沉睡了过去。
赵璟为她盖好被衾,流连许久,才难舍地从寝殿里退出来。
走到殿门边,他被门前的石阶绊了一下,趔趄着跌倒在地。
崔春良惊呼着果然搀扶他,周围的黄门内侍乌压压围过来,赵璟却只觉得憋闷,暴躁地让他们都滚。
他扶着崔春良的胳膊站起来,看了眼漆暗无星的夜幕,道:“朕要去太庙。”
已近亥时,宫闱内悄寂无声,数道宫门连开,禁卫在道旁跪拜,护送着御舆一路往太庙去。
自从赵璟登基,除了每年必要的祭典,他就从来没进过这座供奉赵氏历代先祖的庙宇。
他们赵家是草寇出身,祖上杀人越货作恶无数,到了乾佑帝登基,嫌这个出身不够体面,便让龙图阁的那帮儒士们给他杜撰了一个提举世舶司参军,掌漕运的祖上。
香案上莲花海灯长燃,一片煌煌烛光,映亮了墙上悬挂的画像。
赵璟跪在蒲团上,举起香烛对着画像三跪九叩。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赵璟无状,逼退生父,残杀朝臣,罪无可赦,赵璟愿承担一切惩罚,遭受天谴。但内子无辜,求祖宗怜悯,保佑她百岁平安,远离灾厄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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