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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温离一个人,有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汩汩滴下,巨大的愤怒与不安席卷了他,细碎的瓷片深深嵌在掌心,又因主人的用劲施虐变得血肉模糊。
温离颓然自立,面上阴沉肆虐,双眸破碎微光,深缓的呼吸声同血滴声交相辉映,他脑中闪过许多片段,有祁昇的,有萧贺安的,有自己的。
怎么会呢,事情怎么会展成了这样,那祁怃会喜欢萧贺安吗?
温离说不上来是否,他没有准确的答案,这世间太过嘈杂,也太过阴暗了,他看过形形色色的太多人,好色暴虐的父亲,贪权爱势的长老,爱恨迷眼的尊主,淡色冷漠的母亲,刚正不阿的萧父,贤雅温柔的萧母,善良单纯的萧贺安……
唯独,他看不透也看不清祁怃。
十年前,他几乎像天神下凡一般凭空出世打进了武林大会,一举夺魁,风笙剑无人可敌,十六岁就达到了大部分人终其一生无法到达的境界。
但他太神秘了,白衣加身,除了名字跟武学,身世来历无人得知,到后来更是连面容都不露了,如昼日白光,来无影去无踪。
温离也记不清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祁昇的,或许是二十岁,也或许是二十一岁,他只得祁怃眼眉高吊,眼角含笑,笑着调侃他的那一句:"好俊俏的郎君。"
十年啊,温离已经三十岁了,漫长黑暗的三十年,祁昇举起利剑,划破了他的暗无天日,将他带到阳光中来,他是万万不能放弃他的。
缓缓的,松开攥的死死的拳头,黝黑的眸子轻阖着,带着某种决绝。
有些人,心里有着苍生大义,有些人,心里一个人。
一转眼,半月已过,天已然凉了不少,祁怃已经穿上了厚一些的青色外氅,内配交领竹青色长衫,汉白玉色腰绳上系着一个墨色玉佩,斜挎这一灰色布袋,内里鼓鼓囊囊的,面色威严正经,摆一简陋小摊,活脱一算命先生的模样。
小摊并未悬帆题字,只一简陋小桌,几张宣纸,两支寸毫,一方浅墨,再无其他。
祁怃并不叫卖,表情严肃高深,俨然一得道高人的面貌,引得街上人纷纷驻足,却不上前。
祁怃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叫苦,在上一个镇子上时,他是奋力叫卖,推销画幅,甚至打上了往生画师的名号,但他们都说他是骗子,肯定是来骗钱的,哪有大师当街叫卖的。
于是祁怃吃一堑长一智,在这个镇子上立马装的风雅神秘,就等众人耐不住好奇上前来求画,可是已经两个时辰了,百姓只是分了几个眼神给祁怃,并不上前。
日头有些晒了,祁怃冒了些许热汗,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眼看生意无望,祁怃只好叹口气,认命的开始收拾摊头。
祁怃灰溜溜的带着两个馒头回到了镇外系着阿声的地方,阿声不屑的哼他一声,懒洋洋的躺下了继续睡觉,祁怃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决定不跟一头驴一般见识,离他远些,靠在树下吃馒头。
杨柳依依,微风拂面,祁怃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细细的查看那日从罗家堡顺出来的诡异册子。
那天他现这是自己师傅所画之后,失了神,急坏了一众人,最后扯开话题,下到洞里,在萧贺安放火把他带上来之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讲册子藏在了井边一堆石子之下,走到那天顺路偷回来了。
上面的文字是属于伽落国的,祁老头的故乡,他教过自己那里的文字,或者说,他教过自己所有外域的文字,每一国,每一处。
秉着最后一丝的念想与怀疑,祁怃走走停停来到了师傅册子上所描述的怀情地——东江。
东江临水榜山,景似江南天似淮北,祁怃已然走过了东江的两城八镇了,东江本就不大,也只剩这最后一个城了,主城还未去过,祁怃准备现在这镇上赚点银子好去城里打探的,谁知这镇上的人好奇心还真是小,一早上分文未赚。
手指缓慢的摸索着浆纸上的图案,那是一支祥云簪,看样式长度是个男款,昏黄的纸张看不出来颜色,祁怃估摸着是白玉的,祥云吗,总得是白色的吧。
弯曲游转的奇异字体在旁堆积着,祁怃腮帮动合,咬着馒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文字,满眼的困惑。
埋骨怅然锁心底,翔云飘散何处寻。
风寒水暖身相近,若然见天不存心。
祁怃不解的琢磨着这四句诗,印象中的祁老头根本没有这样的文采,他总是吊儿郎当的耍滑头,三句话蹦不出一个好词来,但这笔迹确实是他的,还有这埋骨跟存心有何关联?是谁死了呢?
这怀情之地怀的是谁,在着通篇都是外域奇闻异事之间留有这一番中原之地,还称为怀情,不会是祁老头的心上人吧!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虽然那日生辰祁老头义正言辞的告诫他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不要让自己有软肋,但看他那样子,明显是有心爱之人,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更明显是被伤了。
祁怃口中喃喃道浆纸上方的语句:"顺东江之水而下,赐汵山之福于尔,见水之复燃,听山之呐喊,吾心颤,遇寒鬼,丢心殒命,惘然。"
东江的大山只有一座名为苁山,但小山头数不胜数,祁怃顺着东江而下,每到一个地方就去询问汵山的位置,得到的却都是不知的答案,今日来的这个镇子上,并没有山,所以当即决定卖艺挣钱,赶紧去往下一个地方。
祁怃苦恼的将册子往脸上一搭,两个馒头很快吃完了,心中郁气堵着和馒头一起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半响,才终于忍不下去了,游魂般的走到木车上拿水喝。
脑中一团乱麻,汵山汵山,哪有汵山,土生土长的东江人都没听说过汵山,还水复燃,水还能燃起来吗!
"臭老头,竟给我出难题!"祁怃愤愤的低吼道,然而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散在空气里的只有祁怃的怅然叹息。
怨气也泄完了,饭也吃完了,总归是要上路的,祁怃拍拍阿声,叫它起来赶路,它不情不愿的起来,走的比蜗牛还慢,好在祁怃并不在意,他继续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无法自拔,以至于迷失自我,晕头目眩——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祁怃不适的皱眉,在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到眼皮上时,猛的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暗了许多,周围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氤氲着一种绿到黑的颜色,甚至有些诡异,若隐若现的白雾在空中弥漫着,太过潮湿的水汽凝聚在竹叶上,又顺着脉络滑动刚好滴到祁怃眼皮上来。
前方的阿声的身姿扶卧着,表皮规律的浮动着,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祁怃心放了下了,肯定是阿声这头懒驴走累了,就到林子里休息来了,它简直是世上第一懒的动物。
祁怃不忿的努嘴,又躺回去,总感觉躺着不是很舒服,又坐起来,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
猛的,四周雾气突然浓厚了些,祁怃总感觉有些诡异,心里毛,这雾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熙熙攘攘的声音层出不穷。
祁怃赶忙轻轻的拍动阿声的后脊,这次它倒是很快的就起身了,慢慢的,巨大的身子在雾气中显现,祁怃瞳孔微缩,总感觉这阿声身子大了一些,缓缓的,姿态还在壮大,祁怃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阿声根本没这么大,这不是阿声,面前的动物还在舒展着,最终停了下来,有三个阿声那么大的事物出现在祁怃面前,它粗重的喘气,脚掌踩在土地上下陷进去大半,它幽幽的转头了。
祁怃眼睛瞪的溜圆,瞳孔骤缩,身体慌不迭的就想跳下车逃跑,却在摸到下方的一刻一颤,那竟是软的湿滑的触感。
他慌忙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跳下去,就在这时猛然从前方转过来一张巨脸,祁怃被吓得冷汗都要出来了。
那是一只生着豹头狼目蛇舌的生物,生着四肢还有长长的湿滑的蛇尾,紫红的长舌一伸一缩,猛的朝祁怃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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