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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乞丐中最小的，也最不合群，冬天时别人都聚在一起取暖，他瑟缩在角落里抱着枯草睡觉。

  殷篱后来问他才知道，金槛是被爹娘卖了，从牙婆手里逃出来的，后来跟着流民在五虎山落脚，虽然是荒废的义庄，但好歹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殷篱之所以留意他，是因为他的经历跟阿蛮和阿刁特别像。

  阿刁是阿蛮的哥哥，当年两个人被父母卖了，阿刁背着阿蛮逃出来，在破庙住下，后来兄妹两个又救下殷篱，如果没有他们，殷篱早已经是孤魂野鬼。

  可阿刁死了。

  为了保护她们两个，被野狗活活咬死。

  殷篱心疼金槛的遭遇，想要把他带回魏府，却不想被魏琦知道了，魏琦大雷霆，让她停止施粥散财，也不让她接济金槛。

  魏琦对她乞丐的身份深恶痛绝，恨不得连她都逐出魏家，又怎么会容忍再进来一个小乞儿?

  马车骤然一停，外面马夫撩开车帘，对殷篱道：&1dquo;夫人，我们没法再往前了。”

  殷篱一怔，跟阿蛮挑帘出去，入眼的是一条混浊湍急的河水，河水对面，不断有泥石涌入河中，树木都被冲垮冲断了，七扭八歪地浮在水面上，一起随泥水被冲走。

  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样子。

  别说义庄了，殷篱都看不出来这里是五虎山山脚。

  哪还有人的影子&he11ip;&he11ip;

  &1dquo;夫人!咱们也快回去吧!这里不知道什么就要塌了，咱们站在这里太危险!”护院顶着大雨对殷篱喊，这种雨势打伞也没用，浑身都是湿透的。

  殷篱眼眶微红，最后看了一眼前面，扭头回到了马车上。

  最后一次见金槛，还是三个月前，魏琦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以后再不准她去东郊。

  如果那时就带金槛回来，说不定&he11ip;&he11ip;

  阿蛮看着殷篱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言的模样，都要吓坏了，她握住殷篱的手，轻声唤她：&1dquo;阿篱姐姐&he11ip;&he11ip;”

  殷篱身子动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阿蛮，马车摇晃着，像是躁动不安的心，她没有掉眼泪，只是脸上有些悲伤，像六年前一样。

  &1dquo;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殷篱问她。

  阿蛮觉得心里一疼，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殷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目光落在空处，目之所及都空荡荡的。

  &1dquo;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刁，阿刁说他是土地庙的老大，所有乞儿都要听他的，要我喊他&1squo;大哥’，你那时候才只有这么大——”

  殷篱给她比着大小，阿蛮应了一声：&1dquo;听说我那时候才只有五岁。”

  &1dquo;是啊。”殷篱点点头，目光飘到了很久远的地方，&1dquo;你五岁，&1squo;大哥’十三，我八岁，他把我当妹妹一样疼，偷来的东西第一个让我们两个吃，自己饿瘪了肚子也说吃过了，有一次他偷了件冬衣，想拆开给我们两个穿，结果被人现了，差点打个半死。鼻青脸肿的回来，让我们穿上，还笑着说真好看。”

  阿蛮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么苦的日子，那么好的&1dquo;大哥”。

  &1dquo;他把土地庙北边的犄角旮旯划为我们的领地，只要有人来抢地盘就把他们都打趴下，我虽然没吃饱过，但他在时，我们从来都没挨过揍，久而久之，乞丐们都知道土地庙有一个愣头青一样的疯狗，只要有人敢欺负他们，就会被打得很惨。”

  阿蛮破涕为笑，抬起头看着殷篱：&1dquo;他力气可大了!”

  殷篱点头：&1dquo;所以陈员外家的儿子死了，想要抓我们去配阴婚的时候，他就第一个挡在前头，不论谁要上前来，都要被他打退回去。”

  &1dquo;不然他们也不会放疯狗咬人了。”

  阿蛮忽然咬紧嘴唇，不敢再说话。

  殷篱扬起头，轻轻说着：&1dquo;我一直很想问阿刁，为什么要救下我，土地庙那么多乞丐，看我头破血流地躺在雪地里，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甚至有人想等我死透气了，扒了我的衣服吃我的肉，可他把我拖了进去，还救活了我。”

  &1dquo;我一直不敢问，一直不敢说，我也不明白，阿刁肯吃苦，又有一把子力气，聪明机警，你阿爹阿娘为什么要把他卖掉?这个疑问就成了我心中的一道坎，直到他死了，我把他埋进土里之前才知道。”

  殷篱听到阿蛮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混杂着迅猛的雨声，砸在车顶上，噼里啪啦，跟着闷雷一起作响。

  殷篱也落下泪来。

  &1dquo;我把阿刁埋进土里之前，才现她是个女孩。”

  所有的疑惑在阿刁入土的时候迎刃而解了。

  阿刁是个女孩，所以她被卖了，卖给妓院，从今往后要做那千人枕万人骑的苦命人，她背着妹妹逃了，因为她听到爹娘说，养几年，把阿蛮也卖出去。

  所有的买主里，就妓院给的价钱最高，美人坯子，更是能卖出高价。

  底层老百姓，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么多，还有哥哥弟弟要养呢!

  她听到爹娘那么说。

  阿刁偷了家里唯一的一贯钱，背着阿蛮逃，可是没有路引，她们进不去城，只能躲在山林间，野地里，荒废的破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