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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直到黎明（第2页）

家丽虽勇猛，可也经历过这阵势，连忙朝走廊另一边跑。刚跑出几步，又觉得不对，为民那么仗义，她不能抛下他。

汤婆子没空理会来客，恨恨道：“这到底谁下那么大的死手，查出来必须严办！我提个菜刀过去，我命不要了也要跟这人拼命！”四周皆咋舌。汤婆子向来有股狠劲。为民反倒要劝他妈：“妈，没那么严重，就是个意外，不小心撞到铁栏杆上了。”

一阵乱斗。为民替家丽挡着，大声，“还不快走！”

“那也是有人预谋！”汤婆子不信，“我跟你说以后不许你出去跟人胡混！支持这个炮轰那个，有什么用啊，你没听到全医院都在议论，矿上今天都停产了，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这事闹大了，谁都包不住。”

人群中有人喊：“汤为民是叛徒！他投靠了支持派！”这下可炸锅了。“打倒叛徒！打倒支持派！”口号喊起来。血气更上来了。不知是谁第一个挥舞铁棒。人潮直接向为民和家丽拥过去。

为民道：“妈，我想吃口小米粥，带糖醋蒜的。”口气温柔。

“为民你让开！”家丽不愿这样被保护。

汤婆子的火瞬间消了一些。政治斗争再严峻，局势再怎么如火如荼，也不能耽误她儿子这口饭。“还知道吃。”汤婆子微嗔，“家里哪有糖蒜。”

为民不再求饶，两手一拦，不许炮轰派过去。

活着真好。

为民凑近了，小声对焦三说：“三哥，给我个面子，这人是我小。”焦三猛地大声，“革命可没有什么小不小！就是亲娘亲老子，他只要是反革命，我们就不饶他。”

一进门家丽就找老太太要糖醋蒜，说想吃。

“就这些？”焦三显然不大接受。

“这会子找它干吗？”老太太在洗衣服，“锅屋的西瓜坛里看看还有没有几头。”

“她准备去广场见的，是革命同志。”为民给的理由很牵强。

一去看，还有四头。家里找了个茶缸子，把蒜装进去，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哦？”焦三放下拳头。

老太太喊：“不在家吃饭？！”

“住手，这个人不能打。”为民声音小了点，在焦三面前，他还是小弟。

家丽应付道：“我吃这个行了！”她还要赶路。

家丽迎面看得真。为民！

午后，太阳晒进来，病房里只有为民一个人。家丽端着缸子进去。为民意外，立刻要撑着坐起来。

“住手！”后排挤出来个人。

“别动！”家丽的口气像在命令阶级敌人，缴枪不杀。

男生们笑了。焦三一伸手，让弟兄们停住脚步。他一个人往前，吊儿郎当地，“我焦老三不欺负女同志，今个儿我跟你单练。”说着，双手握拳，手指被掰得咔咔响。

为民果然不再动。

为的三中高中部的风云人物焦三。他手里拿着铁棒，见办公室门口只有家丽一个人，不屑笑道：“怎么着，派了个女同志来守着，也太小瞧我们了吧。”大兵压境。家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终于鼓起勇气大喊：“谁敢过来？！”

家丽放下搪瓷缸子，四处找筷子。床头的小矮柜上有为民的饭盒，上面有双筷子。为民要起来，自己动手。

又有人突上来了。四楼，楼道里有一盏灯。

“让你别动，我来弄，现在我的厨艺，高着呢。”家丽不忘自我吹嘘。不过吃头糖醋蒜。

救兵迟迟未到，支持派快支持不住了。

夹起来，送到为民嘴跟前。

三层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为民惊讶，“哈，糖醋蒜？”嫌弃脸。

打打杀杀的声音。跟着是惨叫。敌我双方都有人挂彩。这疯狂的冷兵器之战。“上楼！冲！”炮轰牌的先头小队已经突破二层防线，直逼三楼。“就他妈干！”为的振臂一呼。

“不是你说要吃糖蒜的么？”

准六点，楼下忽然喊声震天。从树丛里冒出几十上百号人，一齐往矿务局大楼里冲。玻璃门被砖头砸破，这些人真叫“破门而入”。家丽想下去支援，再一想，不对，她得守好自己的岗位。于是又从楼梯口退了回来。

“我就是那么一说。”

只有风声。

“不行，吃。”家丽霸道。为民顺从，吃吃，剥一下皮总行吧。家丽帮忙剥了皮。“味道还不错。”为民笑呵呵地，很满足。

天色更暗了。矿务局大楼还有几星灯火。月亮上来了。圆圆大大，照得出人影子。家丽守在四楼第二个楼梯口，她身后是党支部办公室，绝不能有任何差池。家丽趴在走廊窗台上朝下看，一手捏着块砖头，一手握着铁棒。

秋芳端着饭盒来到病房门口，一抬头，看到家丽正在喂为民，也是糖蒜。她慌忙退了出来。打开饭盒，两头糖蒜躺在里头。秋芳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

冬天天短。四点多天色就暗了。支持派的同志一直没到位。到四点四十五分，一个小弟来报，说高中部的同志都被牵扯在木材公司了，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武斗。明摆了调虎离山。矿务局大楼只能由他们保卫了。家丽迅调集现有人马，在入口处，及各个楼梯口都派人守着。“誓死保卫矿务局大楼！”家丽说得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