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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打来热水，润湿了脸巾，悄悄地递到绿珠手中，绿珠擦了几下，复又递过去，轻声道：&1dquo;这条脸巾该换了吧。”

  宫女说道：&1dquo;奴婢都讲过三次了。可、可&he11ip;&he11ip;”

  &1dquo;可什么？”绿珠说道，&1dquo;后宫果真就这么穷吗？”

  宫女一边替绿珠挽上云鬓晓环髻，左右各一，一边说：&1dquo;贵妃娘娘，奴婢的脸巾已有半年了，又硬又扎人，不信，待会奴婢到耳房中取来让娘娘瞧瞧。”

  另一位宫女道：&1dquo;我们那儿的被褥坚硬得很，里面的棉絮都用了四年了，从我们入宫就用，一直没有换过。”

  绿珠侧过脸，宫女替她把粉红的脂粉轻轻涂上。

  望着铜镜中的脸庞，绿珠感到，这一两年的宫中生活已使她退去了不少光彩。

  十八厢房处在大兴殿的西北角落，离独孤伽罗的寝宫不太远。因文帝夫妇都是一向重视质朴而轻鄙豪华，所以，厢房中但求雅淡素朴。绿珠所居之室也仅是一个大的套间，说是套间，其实也就是把一间屋子用帘幕分开，里面是睡觉之所，外面是梳妆之处。室外一侧，有两间耳房，那是伺候宫人的住房。

  绿珠环视了一下房间，想：隋朝天子如此克己，陈国焉有不亡之理？这贵妃居所尚不及我在南陈时的公主闺。那整栋楼都隐映在鲜花奇树中，一年四季，花香不断，景色长春，内虽不比陈后主的豪奢，但也是镶金的器皿，珍奇的古玩，连同古字古画等摆设，一应俱全。而这里，仅悬一书一画，壁挂一琵琶，桌置一棋枰，此外便空空如也。

  正沉思间，张权在房外叫道：&1dquo;启禀贵妃娘娘，皇后说，一同前往。还让娘娘过去用膳。”

  绿珠道：&1dquo;好吧，先代我谢了皇后。”

  宫女递上一盏漱口用的茶水，另一个则去点了椒兰，一缕白香从立在字画下的仙鹤嘴中徐徐吐出，盘旋着，绕动着，不一会房内弥满了芳香，沁人心脾。

  绿珠深吸一口，便起身前往寝宫拜见皇后，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记不得了。或许就是入宫后没几天吧。那几日，倒是皇后天天来看她，嘘长问短，知温知凉的关照她。她哪里知道皇后的用意？待她平心静气些后，已是入宫半个月了。绿珠想，这才像皇后的样子，对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一个要与她同享丈夫的女人能有如此关贴，还复何求呢？

  绿珠是何等的精明，她除了呆在十八厢房内和宫女下棋外，很少外出，对隋国的大事、宫事、家事一概不闻不问，只是有时在心头泛起对薛道衡的一丝丝牵挂，但也很快就泯去了念头，就是这每天早上去拜安&1dquo;二圣”皇后的礼节，倒是一天也不落下过。

  绿珠对一个宫女说：&1dquo;晴芳，去告诉御膳房，我这儿就不要送早膳了。晴雨，我们走。”

  晴芳、晴雨是绿珠身边的侍女。人倒是很机灵，就是没有杏儿、翠儿来得更真一些。也算罢了，绿珠时常想，这四个女子若能都有个好归处，也不枉跟了我一场，虽然彼此的关系不同，一个是公主与丫环的关系，一个是贵妃与侍女的关系。之所以自己时有冷冰冰的感觉，绿珠明白那是自己在悄悄地变化着，变得有些寡言。很少能和谁搭上几句腔，一是口音不惯，听得不舒服，二是性格大变，看透沧桑变迁。

  屋外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其中，那重重地踏在青花石上的足音显得旁若无人，绿珠知道那是文帝杨坚，连忙起身收拾一番，对着铜镜上下打量一遍。门外传来内侍张权的声音：&1dquo;贵妃娘娘，接驾——”

  绿珠急步踱至门边，对着正掀帘而入的文帝杨坚深深一揖，道：&1dquo;贱妾迎驾迟缓，请皇上治罪。”

  &1dquo;起来，起来，”杨坚笑呵呵地道，&1dquo;朕今晨兴致极高，从皇后那儿出来，随便走走，呼吸一下鲜空气。”说着，自是伸手扶住绿珠，上下打量。

  &1dquo;贵妃自到北方以来，有些消瘦了。都怨朕没能让你饮食更好些。”文帝杨坚眼含愧意说，&1dquo;贵妃要是不喜欢吃什么，不喜欢玩什么，只管说来，朕不能克俭自己而苦了娘娘。”

  &1dquo;皇上，”绿珠听杨坚这么一说，感到有些知足，有些惊诧，惊诧中又糅合着激动，&1dquo;皇上不可为了贱妾而坏了后宫的规矩。贱妾一直在想，心中装着天下百姓的疾苦，才是真正的万岁天子，皇上为了大隋百姓，日夜操劳，贱妾不能侍候在旁，已经深感不安，想自己在宫玩乐，游戏时光，追莺扑蝶，而皇上却在案头批文，指点军国大事，贱妾还敢奢望什么荣华富贵吗？再说，此时贱妾的身份，已经让天下女子羡慕了。”

  杨坚呵呵大笑，拉着绿珠的手道：&1dquo;朕早就听说爱妃口齿伶俐，能言会道，不想，这一年多来，总听不到爱妃的言语，朕为此而垂询过皇后的意见，皇后总是说，变故太大，要给你时间，时间长了，亡国之恨自然慢慢消失，所以，这一年多来，朕都不曾来看过你，你心里记恨朕吗？”

  绿珠说道：&1dquo;皇上、皇后都以行动向世人表明，特别是向南朝子民表明，你们是心忧天下，而非乐在自身。”

  宫中侍女端上两盏茗茶，清而又香气四溢。绿珠只是这么一嗅，便脱口道：&1dquo;好个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