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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青雨听着他波澜不惊的声音,一时眼尾勾了个弧度,她骤然反手,掐入谢满衣的皮肉里。
女郎眉眼落下烛火的阴影,要笑不笑的,她道,“我说了什么你都知道,还说不是监视我?”
“谢满衣,你总说要我相信你,可你哪里值得我信。”她神情平淡,慢慢垂了眸。
身前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越青雨兀自沉思着,她与谢满衣看似朝夕相处,实则两颗心相隔千里,心意并不相通。
她心下有些难言的滋味。
越青雨在前十五年,以太子妃自居,无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面子上是过得去的,她接近讨好萧淮,纵他冷淡嘲弄,她始终迎难而上,因她接受了这一既定命运——
嫁给萧淮,成为他的太子妃。
若非那个梦,她是不会彻底伤怀,生出别的心思,而另嫁谢满衣的。
见谢满衣之初,他自萧淮手里救下她,一路相处,他并非传闻那般狠毒,反而温润平和,她以为二人不说琴瑟和鸣,起码也能相敬如宾。
可他偏偏告诫她,二人之间没有情谊,全是阴谋诡计,来日定要和离的。
越青雨思及至此,眼睛酸涩,心头扑通扑通跳着,引得她的手腕都在微微颤抖,缓过好一会儿后,方能强自止住情绪。
青年素来温和的眉眼间含着丝笑,她神思恍惚着,指甲深深扣入他手背里,血丝从细白的肌肤里显露出来。
他恍若不觉,温温道,“不值?哪里不值,你说清楚便是。”
她掀眸往他面上看过一眼,只做未觉他的打量,轻扯了唇边,“你这个人,很奇怪,我琢磨不透。”
女郎垂眸低叹,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水光,叫他捕捉到了。
青年侧过了眉眼,幽深的凤眸静静看她。
“你曾说过要与我和离,让我自重,我以为我们早在那时,便注定了不会有什么情分。太子要你来朱吾时,你不愿被太子扰乱婚事,又敬禀长辈,将婚礼提前。”越青雨心中微叹,将一直以来她瞧不分明的事一口气吐了出来。
“而后驿站刺杀,你分明早就知道,也有机会向我说明,却将毫不知情的我一人放在驿站,只为诱太子入局。”
“你说我无自保之力,根本是你从未想过给我留下退路。”她鼓足了勇气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心头的那股缠绕着的丝线半解,越青雨松了心神,手下卸力,眸光化作平淡,声音亦很平缓。
青年平静的听着,抬手松了松袖口,将手背上被她扣出的血丝遮住,听到那句“从未想过给我留下退路”之时,神色才一变。
他的胸口仿佛被人灌进冷风,将他身形都险些打歪,青年撑着桌面的手用了点力。
驿站当日刺客有两波,除却杨珛的人,尚有太子暗自派来的杀手,他只恐分身乏术,不能护她无虞,才将暗卫留在她身边,叫她待在驿站内,太子知晓她来,必定也会往驿站里寻她。
只后来,他胸口中箭之际,却是悔了,悔他不该以身入局,只能将自己夫人交到太子手里,因而不顾伤势策马而返。
他从来行事果断,那日,是他第一次犹豫。
越青雨的话简直犹如一把业火,横烧到他五脏六腑,直将他烧得冷笑连连。
青年手指扣入血肉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隐露出来,蜿蜒着爬进霜白的衣领。
谢满衣此时却收了笑,定定看向越青雨,他细长的眸子眯了眯,“为何要和离,我那日没与你说仔细吗?()”
夫人你,?[(()”他压低了眉眼,手指无意识扣着案几,“是不是带着目的来的,你自己不是很清楚么。”
越青雨神色倒是微微一变,那日他说出那番话,却也是有原因的。盖因她身边潜入了章明帝的卧底,或还有旁人,要危及他的性命。
而取他性命这桩‘大事’,章明帝交到了她手里。她虽无此心,却也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思及至此,她不由软了声音道,“哪有什么目的……陛下赐婚,怎能任凭我的心意。”
他望她这幅模样,便知她是心虚,一时微垂了眼睫道,“是么。本侯声名狼狈,你不嫁太子,也不必委身定州,我只问你,为何嫁我?”
“不要再糊弄我!”他此时情绪极差,耷下眉眼,扯着嘴角。
越青雨怔怔的看着他,随后,敛了眼皮。
她怪他不值得她信,可她哪里又值得谢满衣信任。
她也有不能说出口、暂且要瞒着他的事。
只是他所问的,越青雨斟酌一番后,决定将此事说明白。
越青雨抬眼的一霎,杏眸水光浮现,慢慢红了眼眶。
“你以为我就很愿意吗!”
她掩面轻颤,啜声阵阵,“陛下于席上戏言欲纳我为妃,越氏视我为弃子,阿母要我于席上自荐,我势单力孤,只有嫁给你,才能免去此难。”
“所以你几番糊弄我,什么倾慕,什么成人之美,全是骗我!”谢满衣狭长的眸子盯着她,竟从塌上起身,走到越青雨面前,神色不明,居高临下睨她。
“我们那时还没成婚,我凭什么对你说真话!”越青雨双目通红,泪水凝睫而下,将碎发沾湿几缕,贴在了脸上,形容可怜,却不躲不闪地看着他。
“君侯,并州急报!”外头猝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门扉上显出个狰狞的黑影。
灯火幽微,谢满衣神色淡漠,置若罔闻,敲门声再次响起时,他拎起案几上的茶盏,扬手一掷,重重砸在门框上,紧接着,“哗嚓”碎在了地面上,里面的茶水洇出一片湿润的痕迹。
屋外的动静倏然停下。
谢满衣目光黏在她梨花带雨的面上,他心头微动,然神情不变,声色冷淡,
“你既对我防备,那为何不许我防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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