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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仁（第1页）

贾仁是镇上的人类园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工作员。

他与母亲住在挨着人类园的一栋低矮的公寓里。每个黄昏他给母亲上机油、换冷却液时，那台大部头的电视就会开始摩挲着空气，出沙沙的声音。电视里的机器人集群高举着牌子，大声呼吁着应当把人类放归自然。

“仁，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庆祝节日，妈妈。”

垂暮的日光在浸染了人类园时，贾仁就会扶着母亲在人类园空荡过道上很慢，很慢地散步。他会像当年一样，给母亲详细地介绍不同展馆里人类的习性，尽管展馆里已没有一个人类。

贾仁会指着铁栏杆里的地面或者苔藓。告诉母亲这是黄种人，他们善于合作；这是白种人，他们善于思考；这是黑种人，他们善于运动。

接着贾仁会扶着母亲，乘着黄昏还在时，漫步在人类园外的大街上。巷空影移，周边是摇摇欲坠，满布了爬山虎的危楼。路边偶有一两具生锈的机器人安静地躺在地上，手上的示威牌已不可考证其上的文字。

这条街贯通东西，贾仁会带着母亲一直朝着夕阳步行。

“这是机器人，妈妈。”贾仁会指着地上拿着枪的报废的机器人说。“这是枪，妈妈。”

在天空蒙上阴翳之前，贾仁会扶着母亲转入街角的一个深巷。这个深巷很暗，所以贾仁会打开手电筒，来照清深巷里涂满地面与墙壁的铁锈、干结的冷却液、弹痕与焦斑，以及延伸至视野尽头的，认不出原先面目的废铜烂铁和枪。

然后贾仁会慢慢蹲下身子，背起母亲，踩过烧焦的电路板、布满弹孔的外壳、裸露的电线、弹壳、电池、传动轴、一直走到视野尽头。

这里笼罩着墓室一般的芜尘，一旁的墙上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名字。地上是两具没有头颅的枯骨，人类的。干枯的真菌将他们永远地维持在了最后的姿态上:

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孩子。

“这是我们，妈妈。”

最后贾仁会在天空少黄多紫的时候带着妈妈回家，并在第二天的黄昏再将这一切上演一遍。直到她将一切都忘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