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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雾里看花（第1页）

“近日身体可有不适？”倪昃忽而严肃地问道。

顾轻似笑非笑，摇头道，“除了嗜睡一点，身子还结实着。”要不然，怎么能天天来这仙鸾苑渡神力，言毕，余光示意了长得枝繁叶茂的沙棠树，又道，“四殿下看看这沙棠树不就知道了？”

“如此甚好。”倪昃沉吟道，看着络绎不绝的送礼队伍，遂继续交代，“下个月是西王母的寿诞，明日起为师要回天宫一些时日，这段时间你就别惹是生非！”

顾轻垂下头嗫嚅着，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倪昃凝思片刻，瞧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板起脸，声调微微往上提，教训道，“玄漓是青玉门的掌门仙尊，身为晚辈要懂得尊师重道。虽然玄漓不愿收你为弟子，但好歹也教习了你一些术法和琴技，算是半个师傅，你可不要在他老人家大喜的这些日子里生事。”

顾轻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见远处腓腓兽正提着一把镰刀一边割草一边朝她挤眉弄眼，脑子一转，蓦地态度端正地躬身作揖，又仰起头连声道，“四殿下教训得是，徒儿一定会好好尊重玄漓掌门他老人家，掌门仙尊说一，徒儿绝对不敢说二，仙尊让往北走，徒儿绝对不往南跑！”

倪昃眉心邹然一跳，顿时觉得无比心慌。

……

顾轻难得姗姗来迟，踏进玉池时天已暗沉沉，早就过了酉时的约定。烟雾缠绕的玉池中央，玄漓独自一人居于碧落亭的中心，纤细的五指抚着古朴的琴弦，沉思着望着远处碧波荡漾的清湖，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沉吟道，“为何这么迟才到？”

“今日用膳晚了……”晚到美味佳肴置于案几前都食不知味，明明腹中空空如也，却食不下咽。

玄漓微不可微地叹了一声，可顾轻今日却难得敏感，不解地抬眼凝视着他，“掌门师叔，是否有心事？”

玄漓讶异望向她，“近日修为大有长进了？”顿了顿，又道，“为何这么晚才来？”

顾轻愕然地盯着他，像是被他戳中心事一样，肩头往后缩了缩，耳边偷跑出来的几缕秀被风吹在两腮上，挠得她鼻梁不太舒服，漠然地垂下头，坦白道，“今日去雪苑收拾了弟子厢房，所以晚了。”

“雪苑在清虚殿，你无端端地跑回去收拾它干嘛？”玄漓讶然地瞪着她，抚着琴的手也停了下来，又问，“是你师父交待的，还是你想回清虚殿？”

“掌门师叔好事将近，弟子若是继续住在无妄殿，似乎……”

“似乎什么？”玄漓厉声道，惊得顾轻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惶恐地与他对视。许是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善，遂呼了一口气，补充道，“本尊教习弟子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一旦开始了，便只能由本尊来结束。以你现在修得的仙术和琴技，还远远未到出师的时候，若是你现在离开无妄殿，那么就先将一身修得的仙术废掉，再剔除修习琴技的记忆，方能离开。不然……”幽暗的眸子扫了她两眼，“非常丢本尊的脸。”

顾轻目光盈盈地凝视他，秋夜凉风习习，心里却莫名地涌上一股暖意。如果他一直都只是青玉门的掌门，不属于谁，不补贴上任何人的标签，那该多好？思绪飘忽间，一滴冰冷的露水滴在她的额前，顿时将她从幻想中拉回来。她到底在想什么？他娶谁，贴上谁的标签又与她何干？她充其量只是一名过客，万不可对这里的人有所留念。

顾轻用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略过霍山的一幕幕，幽冥地府里垂垂老矣的面孔，心一横，婉言道，“掌门师叔和泌水上神若是不介意弟子打扰，弟子自然愿意继续住在无妄殿。”……

顾轻用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略过霍山的一幕幕，幽冥地府里垂垂老矣的面孔，心一横，婉言道，“掌门师叔和泌水上神若是不介意弟子打扰，弟子自然愿意继续住在无妄殿。”

玄漓眉心紧了紧，余光扫了她一眼，“那还不快点过来！”

顾轻深吸了一口气，步子似沉重似轻快地往碧落亭迈去。袅袅青烟一如雪白的轻纱慢慢地缠绕在她四周，露水如珠，在空中凝结成冰，一串一串地坠入清澈的玉池中，又重重地砸落在他们身上。

碧落亭的中心，顾轻怔怔地看着玄漓抚着的七弦琴还有摆在她面前的七弦古琴，不解地看着他，“上古父神的七弦琴，今日师叔怎么不用了？”

“你不想试试？”玄漓目视前方，悠然道。

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将生死置之度外地日日夜夜渡神力换得的，怎么可能不用？顾轻浅笑着在蒲团上坐了下来，纤细白皙的十指颤栗地抚上琴弦，顿时，一股强大的神力从琴弦传至指尖，与她身体里的仙力相互交融，幽蓝的光芒透过湖绿色的衣裳浮于全身。

玄漓眉头紧锁，疑惑地瞧着那些诡异的蓝光，不过区区月余，她竟然能将七玄古琴的神力融进自己的身体，是胫骨清奇还是别有深意？

“师叔，这七弦古琴好像很喜欢弟子。”顾轻得意地揶揄道。

玄漓揉了揉眉心，侧身看着满身蓝光的少年，眉如黛，眼若星，盈盈一笑间仿若不识人间烟尘，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在清都世家大族尔虞我诈中苟且偷生呢？

“若是，你不愿意回清都，可以……”

“可以一直呆在无妄殿吗？”顾轻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凝视着他。

玄漓沉默半晌。

顾轻自我安慰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嬉皮笑脸地逗弄道，“弟子今年才十六岁，还要回去清都娶世家小姐享福呢，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这里陪着你们这些老人家。况且，青玉门门规森严，除非您收了弟子当入室徒弟，不然怎么可能让弟子在这里吃闲饭呢？”

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顾轻屏息静静地等待着他，可时间一点点地流过，良久，对面盘腿而坐的仙人却默默地起身，面朝远处虚无缥缈的东海，云雾缭绕，渐渐地也不知道是夜深起雾还是眼里入了水雾，看着眼前的人像是雾里看花。

无妄殿是何等神殿，怎么可能会收她这样资质平平的人为入室弟子？所有的努力和期盼都是她的痴心妄想，所有的关切和爱护不过是恩情驱使罢了。

“掌门师叔，如今弟子也能掌握七弦古琴，回到清都一定能赢得世家小姐的青睐。等师叔与泌水上神的定亲宴过后，弟子也该离开瀛洲了。”顾轻凝思片刻道。

“为何走得这么急，青玉门入山弟子可修习三年才离开。”玄漓狐疑道。

顾轻温婉一笑，似笑似泣摇了摇头，“掌门师叔，瀛洲一日是人间的一月，若等修满三年再离开，回到清都时，世家小姐怕是已白苍苍，膝下儿孙满堂，弟子回去了怕是……”话到一半，忽而又将话头指向玄漓，“掌门师叔，其实天帝为您和泌水上神下旨赐婚已三百多年了，若是真心相爱，不如早日喜结连理，何必要先定亲呢？”

玄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然而只是将七弦古琴收入袖中，缄默不语地越过她，款款白衣在星辰灼灼之下，落寂清冷地在沿着曲廊前行。

顾轻自嘲地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着了什么道，总想惹他不高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