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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区风格古朴的老楼群几乎永远被灰暗雾霾笼罩着,其天空一大早便显得昏暗无光,让人常感昏昏欲睡。泥泞潮湿的街头充斥着晨起工人的脚步声和咳嗽声,一名身着亮绿色警示服的打更人呵欠连天地混迹在工人人群中,正敲着手上的更鼓宣示着凌晨的到来。
路边,一只迷路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了沿途矮房的暗红色飞檐上。黑色的大鸟一边对着下方灰色的人流出呱呱的啼叫,一边时不时啄一口爪下那锈蚀的飞燕铜雕的眼睛。远处,鹤立于矮楼群中的摩天烟囱正将滚滚的黑烟吐入天空,而它们将与周遭的雾霾融为一体,最后成为下城居民肺腑中的结节和喉中积蓄的血痰。
在这条巷子的巷尾,有着一家常年冒着热气的面铺,附近的居民都爱来这家面铺点上一份最便宜的清汤面,倒不是因为那掺和着煤油臭味的面是多么美味的珍品,只是因为这家面铺有着一台可以接上频道信号的大屁股电视机,而抠搜的老板只让点面的顾客看电视。
凌晨的面铺生意总是相对忙碌一点,工人们的长队排到了铺外,老板和小儿忙前忙后,制备着硬脆的油条和浑浊的豆浆,而店内寥寥无几的几张桌子上,仅坐着一名明显不是工人的食客。
食客是一名瘦削的男子,颧骨高突,眼窝深陷,皮肤煞白,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仿佛有蟑螂寄宿,身着一件军绿色的工装裤和“五颜六色”的风衣——一件肮脏到让人无法辨别原色的风衣,风衣那过长的下摆脱垂在座下散出恶臭味的黑色污水中,湿透了一角。
男人的面前,一只脏兮兮的白盆中盛着足有五六斤重的肉和面条。很难将这些如同混沌造物的东西称为某种肉面,其卖相就像是将一堆边角料品质的臭肉经过煎、炸、焖、炖等工序后,通过红得不自然的辣油调和与工业级漂白面条混合,最后搅拌作一团。
量大管饱,但毒性未知。不过男人可不管这些,他看起来是相当的饥饿,简直就像是饿死鬼转世一般。
只见男人手持有多次使用历史的一次性筷子,手法娴熟地将大量的被红油包裹的面条缠绕其上并塞进嘴中,而后抬起了还沾着机油黑渍的左手,直接抓起了那些用大量调味品腌制的碎肉,将其凑近嘴边,稀里呼噜地啃食着,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手红油。而令人惊讶的是,不管吃下多少东西,男人那瘪瘪的腮帮子都不曾鼓起,他的喉咙就像是大功率的垃圾分流器一般,咕噜几声便能将所有食物全部咽下。
男人大快朵颐之态形如饕餮,令人侧目。见此囫囵之景,工人们只觉自己的肚子更饿了几分,不禁多买了一根油条或半块馒头,而店家则怀疑起了自己的手艺,暗暗考虑起了将店铺转开至上城的可能性。
而男人本人则对其他人的窥视并无反应,他正一边大口进食,一边用他那暴突的眼睛盯死了那正转播着无趣节目的电视机。
———
“第一审程序审理终结,根据已查明的事实和证据,确认被告人罗穆晨被控告的行为并不存在,经本庭裁定,宣告被告人罗穆晨无罪!”
随着最高法官的木槌敲下,这场举世瞩目的庭审就此落下帷幕。被告席上,一名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站起了身,对着法官和陪审团优雅地鞠躬致意。但见男人一身米白色正装,气度不凡、气宇轩昂,黑色的头向后梳作潇洒的背头,脸上还挂着自信的微笑。
面对男人的致意,陪审区却是一片死寂。一名妇女掩面哭泣,一位老人低头默然,而后排的一名青年则愤怒不已。
“罗狗,你[粗口]不得好死!”青年的咆哮声响彻于沉默的法庭,倘若不是数名司法官压制,恐怕他早已冲到庭审区打破那被告的从容,“就算你手眼通天,连法都治不了你,我也要你给我妹偿命!”
相比起青年的愤怒,名为罗穆晨的被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是多么的有嘲讽意味。
“孔老弟,无论如何,还是要遵守法庭秩序啊。”罗穆晨一脸无辜,“劝诫”着冲动的青年,“而且我真的和令妹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对于她的逝世我也是相当遗憾的,每当我想起我们曾共度的美好时光时,这都令我无比的心痛呀。”
“我会想念她的。”
男子表情惋惜地看着青年,那模样相比起悼念却更像是在回味某道美味的食物一般,意犹未尽。
“你[粗口][粗口][粗口][粗口][粗口]!”
怒极的青年竟挣脱了那几名强壮司法官的压制,一眨眼便袭到了男人的面前,度之快,仅能通过沿途那被摧折的座椅和围栏窥见一斑。只见他双目通红充血,身体仿佛膨胀了一圈,血管暴起的手臂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双手向前抓出,誓要扭断男人的脖子。
然而面对青年的暴起,罗穆晨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反而微微张口,以仅有青年能听到的耳语音量吐出了两个刻意拉长的字眼。
“垃——圾——”
仅是瞬间,势不可挡的青年便被生生遏止,无处释放的暴躁动能在青年体内冲突,让他怒眦的眼角崩出了一线鲜血。下一刻,仿佛有不可视的巨力将悬停的青年深深砸入了地面之中,其力道之大,连法庭的地面都如遭逢地震一般震颤了起来。
花岗岩地面上,裂纹以青年为圆心向四周延伸,直到男人的脚边方才停下。鲜血从面朝下嵌入岩石中的青年身下渗出,他四肢皆扭转出诡异的角度,显然是在刚才那一瞬间便被扭折了四根长骨。
“垃圾就该有垃圾的样子。”罗穆晨拍了拍西装上的尘土,蹲下身子,对着再无声息的青年低笑道,“你妹妹算是一个很好的玩具,可你呢?真是可悲,你只是一件毫无意义的垃圾。”
“司法官,将这个扰乱法庭秩序、袭击罗先生的恐怖分子收监!”
法庭之上,大法官漠然挥槌,布下宣判。
———
“真畜生啊。”
这场闹剧从开端到结束仅有数秒,直到此时导播才将视讯切断,看着那转而播放外国新闻的电视机,秃头粗壮的面铺老板出了慨叹之语。
“听说那人的妹妹是被这个罗穆晨给奸死了,但好像又没有证据,定不了他的罪。”
“谁不知道罗氏手眼通天,连我这个下城的都听过他们集团的名儿,估计他老爹的集团早就帮他打点好了,有证据也能给你捏成没证据。”
“唉,这事估计是不了了之了,可怜那小兄弟被打成这样,明知道那罗穆晨是等级四的脱者还敢上,也算是气昏了头。”
老板装模做样地念叨的几句并没有得到此时店内唯一一名顾客的回应。像是感到无趣似地,老板眯眼睨了一眼那还在狼吞虎咽的男人,闭上嘴走入了后厨。
“铛!”
饭盘落桌,放出响亮的动静。直到此时,男子才终于结束了他的早餐。六七斤重的肉和面食如同掉进了黑洞一般,丝毫没能让男子瘦削的身体生丝毫变化。
“罗穆晨......”
沙哑低沉的嗓音念出了刚才曾出现在庭审直播中的那个名字,这是男人第一次开口。
男人瞪着暴突但无神的双眼,一边哆嗦着嘴唇念叨着这三个字,一边用沾着半干红油的左手在油腻湿滑的黄白色饭桌上写画了起来。
“罗罗罗罗罗......”
“罗穆晨......”
“罗穆晨......”
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
“希望你也是个好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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