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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良心（第1页）

瓢泼大雨之下，顾觉顶着上升的水位仍然在水里面摸索，在寻找的过程中已经看到了很多破泥房禁不住大雨的冲刷和大风的摧残，倒在了水里面。

突然他踢到了一个东西，然后就伸手向下摸去，一个椭圆的东西——一颗人头，他憋足了气把头埋进水里面，幸运的是这并不是个孩子，是一个成年男性，胸部以下都陷到了泥里面，大概是因为下雨，一些地下空心的地面被人踩在上面之后塌陷了下去，人也被泥浆抓了下去，这个男人明显是一名防卫队的人，但是他手里面挂着一件红色的上衣。

“红色。红色？！”顾觉脑子炸开，在防卫队员的周围弯着腰摸索了好几下，可是没有找到那名孩子的尸体。就在他打算回去告诉孩子已经遇害的时候，他注意到旁边墙壁上混着砖头的房子里面有一个弱小的身影，他趟着水走了进去，这个孩子看着没过泥床快要淹死自己的水吓得畏缩在墙角。顾觉快过去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样，趴在顾觉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很明显这名防卫队员和孩子一块陷进泥浆里面去了，他把孩子弄出来后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就用力把孩子扔到屋里面的床上，孩子也因此头上撞了一个大包，胳膊也擦破了，那件红色的衣服也在扔的途中挂在了队员手上。万幸这是间砖块和泥共同搭成的房子，不然孩子进去之后也会被房顶砸死的。

“叔叔被水吃了。”孩子趴在顾觉耳边虚弱地说着，想必她是看着那名队员被水淹死的。

“不怕不怕，我带你去找妈妈。”顾觉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往楼的方向过去。

可是雨越下越大，在水里走起来也更加的费劲，就这样走了将近十分钟，顾觉猛地感觉左腿被拽住了，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小腿的四周都有很强的包裹感。他也陷进泥浆里面了，在水里面根本用不上力，无论他怎么挣扎，腿都越陷越深，现在已经埋没了小腿顾觉只能靠右腿在水里面扎了一个滑稽的马步。眼看着自己也即将像之前的队员一样被泥浆吞噬，也四处寻找，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让孩子落脚。但是很不幸四周的泥房无一例外都坍塌成了废墟，没别的办法了。这一刻绝望顺着腿爬满了全身，只有不知道生了什么的孩子趴在顾觉身上紧闭着双眼。

“完了，真的完了。”顾觉只敢在脑子里想一想，万一自己脱口而出，孩子会哭出来的，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之前又在水里面泡了好一会儿，现在连喘息声都是无比微弱的。顾觉也只能尽力地把孩子举高，祈求着自己别陷太深。

但是命运总是会眷顾人的。看到动不了的顾觉，田天大步趟过去，用右手抱过孩子，左手拉住顾觉。

“使劲啊！等死呢！”面对田天的训斥，顾觉死亡的念头立刻消散。

“三，二，一！嘿！”借着田天的力和自己仅存的力气把左腿从泥里面拔了出来。

“快走，这孩子的妈妈还在等着她。感谢的话回去听你好好说，你这个杀人混蛋。”

这个时候田天的调侃或者谩骂都激不起顾觉任何一点愤怒，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因为此时的他只有被救赎的感觉。两个人抱着一个孩子就这么往亮着光的地方走了过去，任雨如何大，任地多么不好走，死亡都侵染不了这两个人了，因为一位母亲在等着他们。

虽然雨势不见小，但是那个女人在田天出去以后一直靠在楼的大门旁，用墙支撑着身体，而自己就这么向外望着，看着雨越下越大，看着水越来越高，可是她却始终看不见自己的孩子回来。

“啊！！！”楼道大厅的人都被这一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向她投去目光。她看到了，看到了两个男人相互搀扶着，其中一个手里面抱着她的孩子，孩子还在动，女孩还活着。她的心也落了地，支撑着双腿的紧迫感一消而散，自己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田天和顾觉两个人也看到了门，看到了黑暗中人们手电出来的亮光。他们都在等着两位救星回去，这场营救行动的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但是命运会眷顾人，也会跟人开玩笑。

当他们两个人走到顾觉住的泥房旁边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袭击了两个人，他们用手挡在风吹来的地方，但是强大的风力让他们俩难以移动一步，就这样两个人被迫停留在了水里面。然而被风攻击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墙。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顾觉房子的一面墙轰然倒塌，不巧的是这面墙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抱着孩子的田天身上。只觉得两眼一黑，田天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猛然从唐绍年那张弹簧床上坐起来，窗外是晴天，太阳挂在空中，自己的左胳膊也被一条布带挂在脖子上面。身边只有顾觉坐在床边，望着窗外。

“我睡了多久？”田天用右手揉着肿胀的头。

“睡？你是昏迷。大概一天吧，今天上午雨刚刚停，现在外面还都是没过小腿的积水。”

“对了！那个孩子呢？她怎么样了？”田天想起来自己晕倒前眼中的最后一幕就是手中的孩子。

“死了。”这两个沉重的字眼却被顾觉轻松的从口中说出。

“死了？这不可能，明明都快到楼里面了。”

“墙倒下来的时候砸到你，也砸到那个孩子了，你还好身体壮，只不过是左胳膊脱臼了，我给你接上之后就挂在你脖子上了。”

“孩子呢？”田天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没撑住，死了。我们把你从墙底下弄起来之后，就看到孩子被压死了。”

田天不敢相信自己觉醒人性后做的第一件事就这么搞砸了，一个孩子死在了自己的身上。接着是墓地一般的寂静，田天盯着自己被水泡肿的右手，就这么盯着，回想着当时抓住孩子时的感觉，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滑下来。被抓到驰逸来，他没哭，被胡铭泰的人找上来威胁，他没哭，被恐惧时刻包围，他没哭，但是他切实的感受到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时候，泪水自己好像也有了意识，如果再不跑出来他们的制造者就会死在这里，这么多天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一样，时而捏住他的心脏，时而伸出指甲挠着他的心脏。这一刻他的泪水是为了生命而流，不是因为生命无价这句空荡荡的话，而是在驰逸他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命。

顾觉看到田天掩面而泣，自觉地走出了房间，楼道里面哭泣的是另一个人，那位孩子的母亲。唐绍年尝试着开导她，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她不像田天一样小声哭泣，而是放肆地大声叫喊，霎那间整个楼道都能听到她绝望的声音，或许如果当时顾觉和田天没有出现，她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但是她现在是看着自己的希望碎了一地。这两个人弄得顾觉一时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

那个小孩也是顾觉亲自找到的，也是眼睁睁死在了自己的眼里面。他现在也想泄，但是作为队长的他不可以，谁都可以展露情绪，甚至唐绍年都可以，但是他不行，他是这个地方的支柱，如果连他都被人知道有软弱的一面，那么驰逸不可能对付的了胡铭泰和公司。他也只能打开窗户望着骄阳暗自神伤。

他后面那个女人跑了过去，直冲楼梯间，顾觉并没有拦下她，把她按在这里告诉她稳定情绪是最蠢的事情，因为自己没有共情就没有理由去规劝别人。过了一会儿，田天从唐绍年的屋里面走出来了，看着门口独自悲伤的顾觉，他像个老友一样靠了过去，把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勾在他的肩上。

“这就是驰逸吗？”

“什么意思？”

“还挺有.......挺有特点的。如果每个人都是她那样，那我好像也没有这么讨厌你们。”

“想‘屈尊’加入我们吗？”

“进屋来，多给我讲一点驰逸我就考虑考虑。”

“哼，我早就该跟你说的，驰逸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两人互视一眼，随之而来的就是会心一笑。不用顾觉讲什么，田天在跑出楼的时候就已经是驰逸了。

“女儿，妈妈对不起你，我来陪你了。”紧接着女人从楼顶直挺挺地向下倒去，下坠的过程中，女儿从小到大的样子像是跑马灯一样在眼前一一浮现。在她着地的最后一刻，他看着一个重获新生的男人关上了唐绍年房间的门，在他的背影中似乎看到了女儿出生时的场景。最后人们听到巨大声响出来时，看到的是她挂着微笑满足的摔在坚硬的水泥上，这样子像是她安心地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