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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喜欢拥挤,除了“佛爷”。对他们而言,越挤越好。
人头攒动中,大个儿和寸头推搡喝骂,护着尤三从围观的人堆儿里硬挤了出来。他们已经查明,里面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大家不过都在像看怪物一样,费力解读着写在地上的一诗。
那是一什么样的诗呢
其实,他们也没细看,他们根本不感兴趣。再说,他们也认不全地上那些字。别看他们都上过学,可不是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吗这年头上学,除了学工学农就是军训和挖防空洞,压根就没翻过几天课本。
不过,许多围观的人却对这诗颇有争议。有人说那诗念起来既不通顺,又词不达意,水平太低,没什么意思。可也有人非说其中肯定大有玄机,字面之外或许是另有含义。
也许正是因为人们各执一词,所以自觉有点文化的人都被勾起了兴趣,加入了这场没有奖励的解谜竞赛。只可惜,无论是藏头、藏尾、递进或是递退,在场的人们把能想到的诗中藏秘方式大都试过了,却仍没有找到正确的破解办法。
但不管怎么说,这儿闹了这么一出,还是把尤三给乐坏了。
这简直是天给的财机会。这种情形,就是动作再大也察觉不了,这帮人身上的钱还不由着你掏
尤三更因此受到了启,忍不住开始琢磨这么好的招儿老子怎么没想到写破诗就能招这么多人看早知道咱也好好念念书。嗯,回去老子也得背两,以后每天就这么往广场上一写,那还不擎等着点“干叶子”
他越想越美,差点乐出了声儿。缓过神来,才想起来进站口那儿,还有仨小崽儿在傻等着呢。
情况已经探明,这么好的机会,正好让仨小崽儿练练单独“抓分”的手艺。于是尤三不再耽误,赶紧把正远处张望的仨小崽儿招呼过来,要他们下场干活。
待仨小崽就位后,尤三和寸头、大个儿各自散开,分别站在了人群外围的不同地方,开始左顾右盼,观察四周。
是的,他们这正是在为仨小崽儿“巡风”黑话,指望风看哨。万一仨崽儿要“捅炸了”或是有好事的人敢“狗拿耗子”,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冲过去当“帘子”黑话,指遮挡,替仨崽儿“挡风”黑话,指掩护窃贼从容逃出险境。
看热闹的人堆儿里,人们还是挤着、拥着、生塞硬靠着。仨小崽则在人缝中钻来钻去,如鱼似水。
尤三正看着高兴,可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后方袭来,刺得他脑后就是一疼。
他一个激灵转过身,带着狐疑,开始用眼睛扫视身后。
周围似乎毫无异常,前后左右还是乱哄哄的,散乱人流也照样喧嚣无序。可尤三的心里却隐隐透上来一股不安。
这感觉,没着没落,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儿不会有“雷子”吧
尤三的担心完全正确,他身后正有俩“雷子”盯着他呢。只不过,这俩“雷子”抓贼可完全是“二把刀”。
邢正义、赵振民早就跟着洪衍武离开了大杨树,他们现在正蹲在距离尤三一伙二十来米的墙根下,悄悄观察着。而为了这个观察地点,仨人还生过一次小小的争执。
刚才,按俩警察的意思,本来是觉得靠得再近些更能便于观察,反正人多也暴露不了。可洪衍武却偏说不能靠得太近,如果那样视线就容易被人堵严实了,不得瞅。结果邢正义和赵振民细一琢磨,还真是得承认洪衍武的话更有道理。
而就在这个过程里,洪衍武把俩警察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直到他们听从了他的意见,他才算踏实。他其实就怕这俩警察自持身份,固执己见。要是那样,他就是再有本事也难以成事。但现在看,这俩警察还都挺开通。虽然他们看他眼神还带着猜忌和审视,可谁让他是个劳教份子呢他对此也并不强求,只要干事的时候,俩警察能务实、讲理就好。而目前看,他们还算是能成事的人。
洪衍武心知俩警察水平有限,待他们都蹲好后,没等询问,先为他们指明仨团伙主犯所长的位置。
“看,正回头的那个精壮汉子。再看他对面,靠墙的那个大个儿,还有刚蹲下的那个寸头。他们仨就是你们要找的主犯。感觉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了吗”
邢正义似乎觉得被轻视了,冷着脸撇了一眼洪衍武,没说话。
赵振民倒是一笑,“别小瞧人。这我们知道,这伙贼是在看人。因为他们过来的目的不是看热闹,是偷钱。所以他们的眼睛只注意周围的人,眼神都跟带勾似的,死盯。”
洪衍武点头,接着又问。“那你们分得出他们仨哪个是头儿吗”
这下赵振民可拿不准了,邢正义开口。“是那个大个儿不,是穿灰色人民装,挺精干的那个吧”
洪衍武又点点头。“对,那就是尤三。是这伙儿佛爷的头。”
赵振民听了直挠头,“我怎么分不出来谁是头儿”
“那你得注意尤三和其他人的区别。你看,他们是各有分工,相互补充。寸头正忙着盯别人的兜,尤三和大个儿则负责巡风。可他们俩的表现还不完全一样,大个儿只管看护人堆儿里的那仨小崽儿。而尤三呢这小子的眼神专门在人堆里扫来扫去,这就叫扫雷,也就是在找你们便衣。尤三最贼,疑心也大,这是故意和同伙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好在后边遥控。如果失主察觉了,他自己留在后面,先让大个儿出来挡风,要是万一现有雷他肯定把同伙扔了,一准儿先溜。”
洪衍武说到最后,嘴一打滑,差点没把“雷子”俩字给秃噜出来。好在俩警察都在琢磨他的话,没人留意。
邢正义直愁。“这尤三忒精了,不好逮啊”
赵振民也犯难。“是啊,他自己不偷,就是抓了他也没证据啊”
洪衍武一笑,给俩警察详细解释,“所以咱们得等啊。您二位一会就看见了,只要底下人下了货,都得交尤三手里。这既是规矩,也是为了安全转移贼赃。比如寸头偷到手的时候又转给了尤三,这样即使失主觉了寸头偷窃也无法证明。这手儿在行儿里叫二仙传道,也叫“过托”,而接着赃物就叫“得道”。没见过这手的警察最容易吃这个亏,有时候明明看见佛爷下手了,可等抓着了人却找不到赃。”
这些鬼魅伎俩,俩警察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都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洪衍武又补充了一句。“捉贼捉赃,咱们得在尤三得了道以后拿他,到时候只要有货在他身上,谁没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话一说完,俩警察的神色明显舒缓,同时点了点头。
赵振民一拍洪衍武的肩膀,“兄弟,有两把刷子。今儿全得听你指挥了。”
洪衍武呵呵一笑,这有点飘了。“警察大哥,不是自吹,这都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经验,跟理论那是两码事”
可没想到他话刚说一半,邢正义却皱眉了,硬邦邦地打断。“打住。触犯过法律,还成你资本了还有,我们不是你大哥,我们是灭罪的人民警察。”
这话可真顶人,恨不得能撞人一个跟头。洪衍武被噎得直眨嘛眼儿,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旁边的赵振民倒嘿嘿笑了,冲洪衍武一挤咕眼。“对,请你牢记,我们是灭你的人民警察。”
这种恶作剧似的语气,无疑是在帮忙解围,这让洪衍武的尴尬少了些,他不由对赵振民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
这会儿,洪衍武已经知道了俩警察的姓氏,而对两人各自迥异的性情也多少有了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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