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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少功看这光景,倒猜到了几分。知道他脾气已经完了,于是笑着道:&1dquo;左右在家里也是闷着,就过来了。”又说,&1dquo;何苦拿东西出气,我老早看上那只雍正huang釉缠枝莲花瓶,一直没敢向你开口,不曾想你今天就摔了。”他一脸惋惜的样子。慕容清峄知道他是故意说些不相gan的事qíng,手里翻着那杂志,就说:&1dquo;少在这里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话就说。”
雷少功应了一声:&1dquo;是。”想了一想,说:&1dquo;三公子,要不这个礼拜打猎去,约霍宗其和康敏成一起。”慕容清峄放下手中的杂志,欠身起来,说:&1dquo;叫你不用拐弯抹角,怎么还是啰嗦?”雷少功这才道:&1dquo;那任小姐虽然美,到底不过是个女人,三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清峄问:&1dquo;谁又多嘴告诉你了?”雷少功道:&1dquo;三公子这样脾气,他们自然不敢
隐瞒。”慕容清峄道:&1dquo;少在这里跟我打官腔。”到底心里还是不痛快,停了一停,才说:&1dquo;我原以为,她说有男朋友只是一句托词。”
雷少功看他脸上,竟有几分失落的神色,心里倒是一惊。只见他左眼下的划伤,伤痕已只剩了淡淡的一线,却想起那日荷花池畔的qíng形来,连忙乱以他语:&1dquo;晚上约冯小姐跳舞吧,我去打电话?”慕容清峄却哼了一声。雷少功怕弄出什么事qíng来,慕容沣教子是极严厉的,传到他耳中,难免是一场祸端。只说打电话,他走出来问侍从:&1dquo;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兼着侍从室副主任的职位,下属们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1dquo;下午五点多钟,三公子去凡明回来,车子在码头等轮渡,正巧看见任小姐和朋友在河边。”他又问了几句,心里有了数,想着总归是没有到手,才这样不甘心罢了。一抬头看见慕容清峄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1dquo;三公子,去哪里?”
慕容清峄将脸一扬,说:&1dquo;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你去。”他听了这一句话,心里明白,可是知道不好劝,到底年轻,又不曾遇上过阻逆,才养成了这样的xing子。雷少功沉默了半晌才说:&1dquo;万一先生&he11ip;&he11ip;”
慕容清峄却道:&1dquo;我们的事,父亲怎么能知道?除非你们去告密。”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又动了气,雷少功只得应了一声&1dquo;是”,要了车子出去。
雷少功走了,宅子里又静下来。这里只是他闲暇时过来小住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什么仆佣之辈,侍从们也因为他过脾气的缘故,都在远处。他顺着碎石小径往后走,两旁都是花障,那些藤萝密实的暗褚色叶隙间开了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仔细看去才知道是jú花夹在中间。他一直走到荷池前,一阵风过,chuī得池中荷叶翻飞,像无数的绿罗纱裾。忽然想起那日,她穿一身碧色的衣裳,乌沉沉的长垂在胸前,眼睛似是两泓秋水,直静得令人出神——笑起来,亦是不露齿的轻笑,可是嘴角向上轻轻一扬,像是一弯月,引得他想一亲芳泽——脸上的划痕,如今已经淡下去了,却到底叫他平生第一次遇上反抗。心里的焦躁不安,叫凉凉的秋风chuī得越喧嚣。
他又站了片刻,侍从已经寻来,&1dquo;三公子,任小姐到了。”
端山别墅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布置得十分jīng致。房间里倒是中式的陈设,紫檀家俬,一色的苏绣香色褥垫,用银色丝线绣出大朵大朵的芙蓉图案,看去灿然生辉。近门处却是一架十二扇的紫檀屏风,那屏风上透雕的是十二色花卉,木色紫得隐隐赤,润泽如玉。落地灯的灯光透过纱罩只是晕huang的一团,像旧时的密炬烛火照在那屏风上,镂花的凹处是浓深的乌色,像是夜的黑。听到脚步声,素素的惧意越深了,轻轻退了一步。慕容清峄见她面孔雪白,鬓微松,显是受了惊吓。于是说:&1dquo;不要怕,是我。”她却惊恐地连连往后退,只退无可退,仓皇似落入陷阱的小鹿。乌黑亮圆的一双眼睛写满惊恐慌乱,直直地瞪着他,&1dquo;我要回家。”他轻笑了一声,&1dquo;这里不比家里好?”牵了她的手,引她走至书案前,将一只盒子打开,灯下宝光闪烁,辉意流转,照得人眉宇澄清。
他低声说:&1dquo;这颗珠子,据说是宫里出来的,祖母手里传下来,名叫&1squo;玥’。”拈起链子,向她颈中扣去,她只仓促道:&1dquo;我不要,我要回家。”伸手去推却,却叫他抓住了手腕。他低低地叫了一声:&1dquo;素素。”她站不住脚,被他拉得向前失了重心,直扑到他怀里。她挣扎起来,可是挣不脱。他低头吻下来,她挣扎着扬起手,他却是早有防备,将脸一偏就让过去。她只想挣脱他的禁锢,但气力上终究是不敌。他的吻密密地烙在她唇上,烙在脸上,烙上颈中。她绝望里只是挣扎,指尖触到书案上冰冷的瓷器,却够不着。她拼尽了全力到底挣开一只手,用力太猛侧扑向书案,书案上那只茶杯&1dquo;咣”一声叫她扫到了地上,直跌得粉身碎骨。
恐惧直如铺天盖地,她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一样被他抱起。惶然的热泪沾在他的手上,她顺手抓住一片碎瓷,他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夺下那碎片远远扔开。她急促地喘息,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可是到底敌不过他的力气。她呜咽着,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他全然不管不顾,一味qiang取豪夺。她极力反抗着,眼泪沾湿了枕上的流苏,冰凉地贴在脸畔,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冰凉,这冰凉却比火还要炙人,仿佛能焚毁一切。窗外响起轻微的雨声,打在梧桐叶上沙沙轻响,渐渐簌簌有声。衣衫无声委地,如风雨里零落的残红。
到六点钟光景,雨势转密,只听得四下里一片哗哗的水声。乌池的秋季是雨季,水气充沛,但是下这样的急雨也是罕见。雷少功突然一惊醒来,掀开毯子坐起来,凝神细听,果然是电话铃声在响。过了片刻,听到脚步声从走廊里过来,心里知道出了事qíng,连忙披衣下netg。值班的侍从已经到了房门前,&1dquo;双桥那边的电话,说是先生找三公子。”
他心里一沉,急忙穿过走廊上二楼去,也顾忌不了许多,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慕容清峄
本来睡觉是极沉的,但是这时却醒来听到了,问:&1dquo;什么事?”
&1dquo;双桥那边说是先生找。”
听了他这样说,慕容清峄也知道是出了事qíng了。不过片刻就下楼来,雷少功早已叫人将车子备好,上了车才说:&1dquo;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不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天色还这样早,必是突的状况,大约不是好的消息。
雨正下得极大,车灯照出去,白茫茫的汪洋似的水。四周只是雨声,哗哗响着像天漏了一样,那雨只如瓢泼盆浇,一阵紧似一阵。端山到双桥并没有多远的路程,因为天色晦暗,雨势太大,车不敢再快,竟然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才到毕充河。毕充河之上,一东一西两座石拱长桥,便是双桥地名的来由。此时雨才渐渐小了,柏油路面上积着水,像琉璃带子蜿蜒着,只见河水混浊急1ang翻滚,将桥墩比平日淹没了许多。而黑沉沉的天终于有一角泛了蓝,渐渐淡成蟹壳青,天色明亮起来。过了桥后,远远就看到双桥官邸前,停着十数部车子。
本来他们惯常是长驱直入的,但雷少功行事谨慎,见了这qíng形,只望了慕容清峄一眼。慕容清峄便说:&1dquo;停车。”叫车子停在了外头,官邸里侍从打了伞出来接。此时天色渐明,顺着长廊一路走,只见两旁的花木,都叫急雨netg藉。开得正好的jú花,一团团的花朵浸了水,沉甸甸地几乎要弯垂至泥泞中。双桥官邸的房子是老宅,又静又深的庭院,长廊里的青石板皮鞋踏上去嗒嗒有声,往右一转,就到了东客厅了。
八
雷少功在客厅前就止步,从甬石小路走到侍从室的值班室里去。值班室里正接收今日的报纸信件,——分类检点,预备剪切拆阅。他本来只是挂职,用不着做这些事,但是顺手就帮忙理着。正在忙时,只听门口有人进来,正是第一侍从室的副主任汪林达,他与雷少功是极熟络的,这时却只是向他点一点头。雷少功问:&1dquo;到底是什么事?”汪林达说:&1dquo;芒湖出了事——塌方。”雷少功心里顿时不安起来,问:&1dquo;什么时候的事?”汪林达说:&1dquo;五点多钟接到的电话,马上叫了宋明礼与张囿过来——难免生气。”雷少功知道不好,可是嘴上又不能明说。
汪林达说:&1dquo;还有一件事呢。”雷少功见他迟疑了一下,于是和他一起走出值班室。此时已经只是毛毛细雨,沾衣yù湿。院子里的青石板地,让雨水冲刷得gangan净净。一只麻雀在庭院中间,一跳一跳地迈着步子,见两人走过,却扑扑飞上树枝去了。汪林达目视着那鸟儿飞起,脸上却隐有忧色,说道:&1dquo;昨天晚上,先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三公子透支的事qíng,当时脸色就不好看。这是私事,论理我不该多嘴的,但今天早上又出了芒湖的事,先生只怕要脾气。”雷少功知道大事不妙,只急出一身冷汗来。定了定神,才问:&1dquo;夫人呢?”
汪林达说:&1dquo;昨天上午就和大小姐去穗港了。”
雷少功知道已经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问:&1dquo;还有谁在?”
&1dquo;现在来开会的,就是唐浩明他们。”
雷少功顿足道:&1dquo;不中用的,我去给何先生打电话。”汪林达说:&1dquo;只怕来不及。”话音未落,只见侍从官过来,远远道:&1dquo;汪主任,电话。”汪林达只得连忙走了。雷少功马上出来给何叙安打电话,偏偏是占线,好在总机一报上来电,那边就接听了。他只说:&1dquo;我是雷少功,麻烦请何先生听电话。”果然对方不敢马虎,连声说:&1dquo;请稍等。”他心里着急,握着听筒的手都出了汗。终于等到何叙安来接听,他只说了几句,对方是何等知头醒尾的人物,立刻道:&1dquo;我马上过来。”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挂上电话走回值班室去。
侍从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越叫人心里不安。他不知道里面的qíng形,正着急时一位侍从官匆忙进来了,说:&1dquo;雷主任你在这里——先生了好大脾气,取了家法在手里。”他最怕听到的是这一句,不想还是躲不过,连忙问:&1dquo;他们就不劝?”
&1dquo;几个人都不敢拦,三公子又不肯求饶几句。”
雷少功只是顿足,&1dquo;他怎么肯求饶,这小祖宗的脾气,吃过多少次亏了?”却知道无法可想,只是着急。过了片刻,听说众人越劝越是火上浇油,越下得狠手,连家法都打折了,随手又抓了壁炉前的通条——那通条都是白铜的。侍从室的主任金永仁抢上去挡住,也被推了一个趔趄,只说狠话:&1dquo;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那金永仁是日常十分得用的人,知道这次是闹得大了,连忙出来对侍从官说:&1dquo;还愣在那里?还不快去给夫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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