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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dquo;你怎么了?”陈清如看着我颤抖的右手,问道。

  三年牢狱,除了一身伤病,什么也没落下。画画最讲究的是气韵,与人的境遇关系紧密,我的技法虽未退步,但心境大不如前,落在纸上终归落寞。

  &1dquo;没什么。”

  我望着洇开的墨渍出神,记忆翻涌而至。

  民国十五年,春分。

  深夜,我已酣然入睡,突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黑影闯进来,直扑到我的床前。我毫无防备,吓得一跃而起,摸起窗边的凳子,差点儿劈了来人的脑袋。

  &1dquo;是我!”黑影开口,一声哭腔。

  我缓过神,月光下,只见小莲跪在我的面前,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我叹了口气,听完她的话,我一时没了主意,开口问她,你跑出来的时候,没人撞见吧?

  &1dquo;禹之,我怎么办?”小莲摇头,无助地捧着茶杯。

  &1dquo;你别害怕,父亲准是喝多了,”我安慰小莲,其实是在安慰自己,&1dquo;他一喝多就犯浑,肯定是认错人了!”

  &1dquo;可他叫了我的名字!”

  &1dquo;你一定听错了,他是在叫六姨娘,”我矢口否认,连连摇头,&1dquo;今日的事,除了我,你谁也不能说!”

  我死死箍住小莲的肩膀,顾不得她还在抖,急着要她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1dquo;小莲!这事关系我父亲的名声,”我正色道,&1dquo;他喝多了,你不会怪他的,对吧?”我满脑子只顾着保存父亲的颜面。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很多复杂的、我看不懂的东西。

  &1dquo;你放心,我谁都不说。”她抹了把脸,站起身向外走去。

  第二日一早,我听闻小莲跑了,急急出门,正撞见她被两个家丁绑回来,形容憔悴。

  她被绑在柴房里教训了三天,中间我偷偷去找她,把折扇塞进她的怀里,只说了一句:&1dquo;藏好,它保护你。”

  &1dquo;这扇子有灵性,能挡灾祸,旺命格,一旦失了,你这辈子将再无庇佑,后世都难以翻身!”离开的路上,算命先生的话&1dquo;哐”的一声砸进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一块贺寿铜匾扎着红色绸带,由两个下人抬着送进大门,上书四个大字:懿德延年。父亲一见,眉开眼笑地迎上去。来人四十岁左右,一身合体西装,戴一副金丝眼镜,模样斯文。

  听人说,那就是段五爷,上海玉龙会的老大,一身本事都是从泥潭里滚出来的,尤其善于投机钻营,无论是前清遗老、军阀政客,还是社会名流、金融大亨,无不对其执礼甚恭,倾力结交。

  今日是父亲的五十大寿,天气舒朗,八桌宴席就设在前院。作为一方司令,父亲的寿宴总是宾朋满座,热闹不已。

  我的视线一直偷偷地寻找小莲,好一会儿才见她端着一大盆王八汤走来,刚走到段五爷的身边,她脚下一滑,汤盆瞬间打翻在地。父亲拍桌震怒,唤下人带段五爷去更衣。

  我赶紧站起来,想替小莲说情,还未开口,只见五爷抖了抖身上的汤渍,一抬手,示意大家就座。

  &1dquo;你叫什么名字?”五爷俯身端详小莲的容貌。

  &1dquo;回五爷,小莲。”她不敢抬头。

  &1dquo;哪里人?”

  &1dquo;青州,小地方。”

  五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父亲看在眼里。

  几日之后,我在家里找不到小莲,情急之下,六姨娘偷偷告诉我,父亲察觉段五爷对小莲感兴,将小莲送去了段五爷那里。

  我在父亲房外跪了一夜。清早,小丫鬟伺候父亲漱口,他淡淡道:&1dquo;段五爷要带她回上海,连夜起程,这会儿恐怕已经到徐州了。”

  &1dquo;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差点儿失去理智,要跟父亲动手。

  &1dquo;告诉你又能怎样?”父亲在用白巾擦手,神色平静,道,&1dquo;那丫头跟着段五爷,将来有的是荣华富贵,轮不到你操心!”

  &1dquo;可是她,她跟我&he11ip;&he11ip;”我说着说着,底气泄了一半,她和我,除了那一扇红梅,什么都没有。甚至,她从来没说过,是不是真的想嫁给我。说穿了,我心里也觉着她身份低微,嫁给我,她怎么可能不乐意?

  我不甘心,为此绝食三个星期,送到医院,差点儿没抢救过来。只换回父亲一句:我曹某人的儿子,想要卓州哪个女人都可以,唯独段五爷看上的,不行!

  小莲去了上海,这一别,再无消息。

  后来,父亲替我做主,娶了一门亲事。女方出身本地的大户人家,家里做木材生意。慧珊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嫁给一个整日花天酒地的少爷,实在委屈。

  直至两年后,父亲病重,我出门替他抓药,路过书店,门口摆着一份时下最火的电影杂志——《联华画报》。封面是晋影星陈清如,夸张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熟悉的眉眼,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1dquo;先生,买一本吧,这期是影星陈清如,阮玲玉未来的接班人!”书店老板热情地吆喝。

  我笑了,摇摇头。

  等我提着药包赶回家,还未踏入大门,一声恸哭惊住我的脚步,回荡在曹家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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