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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啊!”佩图拉博在后面喊,“你天天沉迷你的故事与谜语!”
“谜题之一你自己解,谜题之二我可提醒。奥林匹亚的传言早已昭示:他们的影子上一次落在这世界上时,屠杀与奴役降落在数万人的头顶。我见人死去,见污秽的灵从假先知的口中出来。有闪电、声音、雷击。”
莫尔斯如歌唱般念诵着灾祸的降临,比起无情,倒不如形容为一类慨叹。
“奥林匹亚的卫星有着另一个名称,当地面上的事情结束,我便要将它告诉你——或者你提前猜对。你现下要猜吗?”
“你至少给我一点提示!”
“你绝对已知晓这个词了,孩子。奥林匹亚的每个人都知晓它。一种颜色,一个名词。”
莫尔斯在建筑边缘驻足,估算距离后,他向前跃起,跨过小小的一段距离,攀上邻近的一座尖塔。没有动用任何灵能,他的手指精确而有效地嵌在砖石的缝隙间,以极高的效率向上行动。
他听见佩图拉博很小声地讲了些并不粗野的难听话,这叫他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离去。
月光从乌云的裂隙里来,照在他上方的楼里。
他跃进顶层,席地而坐,背靠着楼里的钟。
不一会儿,佩图拉博也气喘吁吁地上到这里,没有大打出手就是他最后的理智。他要将莫尔斯从地上拽起来,莫尔斯邀他坐下。
“谜题之三在古旧的夜里。”莫尔斯仰着头,从钟楼里往外望,“你问我从哪里来,孩子。我也与你说不明白;若是要说我从那星辰中的某一颗来,就太诗意、太缥缈。何况在这儿,我们并不能看见那颗埋葬于旧夜的星球呢?”
接着他举起手,在空中轻轻点了点,“大致是那个方位,我正是从那里来的。”
佩图拉博困惑地拧起他的眉毛,攀爬耗费的体力让他也背靠着钟坐下了。
“这个世界并不只有奥林匹亚一颗星球,对吗?”男孩问。
“这难道足以成为一个疑问?”莫尔斯说。“我以为你还记得你不是在奥林匹亚诞生的。”
“可我也不知我从哪里来。”佩图拉博说,提及这一话题时,他不再提起那些诸如更伟大的使命、更宏伟的疆域一类虚而又虚的词汇,留下的只有纯净的徘徊迷茫之心。
星空冷漠地看着他,佩图拉博想起那群星涡旋的眼睛,尽管他已不再见它,但他几乎又能听得尖锐的哀嚎与死灭之声。
莫尔斯揽住他的肩,他忽而就不再做那流血般疼痛的梦。
“在你的过去找上你之前,不必再想你的来历。”莫尔斯说。
佩图拉博想问莫尔斯的过去会不会找到他,接着他意识到他其实并不知道莫尔斯的真名。
这股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把他的话语撞碎在未出口之前。
“那你……”他考虑着该说些什么,比较每个问题可能造成的影响。
他有太多的事想问,小到先前提起的、现在竟显得有些荒唐可爱的藏书问题,大到莫尔斯对他的来历是否有些知悉。他急促地在问题与问题间跨越,问出口的话却不在他思考链条的任意一环。
他问:“你诞生的星球有什么?”
“我不知道。”莫尔斯说,“我离开很久。”
“那里与这儿曾经很相似,”他的目光落在奥林匹亚的景色上,“有山坡,有森林。天空在山丘中间亮,月光在山谷里蜿蜒。越过山丘,那儿还有湖泊,还有海。海湾的对岸有灯火,在黑夜里海岸尽头一串一串地闪橙色的光。城邦就在那儿,人住在城邦里。”
“那现在呢?”
莫尔斯低低地嗤笑一声。
“那儿有圣城,城的光辉如极贵的宝石,好像碧玉,好像水晶。城有高大的墙,有十二个门,门上有十二位天使。城墙有十二根基,根基上有羔羊十二使徒的名字。用苇子量那城,共有四千里,长宽高都是一样。若按着人的尺寸,共有一百四十四肘。”
他抬起头来,一反平常的漫不经心,虽是念着神圣的词句,身上却着冷的敌意。
“那墙是碧玉造的。”他继续说,“城墙的根基用宝石修饰。第一根基是碧玉。二是蓝宝石。三是绿玛瑙。四是绿宝石。五是红玛瑙。六是红宝石。七是黄璧玺。八是水苍玉。九是红璧玺。十是翡翠。十一是紫玛瑙。十二是紫晶。十二门是十二珍珠,城内的街道是精金,像明透的玻璃。”
佩图拉博的眉毛拧得更深,阴影的投射在他面上变得尤其强烈。
“真有那样的城吗?”他问。“可那儿的人该怎样生活,他们的电缆要装在哪里,水渠要通在哪里?碧玉的墙不会倒塌吗?玻璃的街道又怎么承重呢?结构的受力能用宝石处理吗?工人又要怎样去砌这样华而不实的砖瓦?他们的交通是如何运作的,社区空间是如何分布的,污水向哪里排,清水从哪里来,道路要摆在哪,货物要怎么流通,火灾与水灾与风雪都能防范吗……”
他越说越停不住,直到他瞥见莫尔斯惊奇中强忍笑意的奇妙表情,这叫他瞬间就被羞耻击倒了。
“你又开我玩笑,莫尔斯。”佩图拉博说,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城市,你干什么与我胡言乱语。”
“有人就要骗这世上的人,说有那样一座城会在终结与死亡后降临。”莫尔斯用食指的背面轻轻弹了一下男孩的脸,果然遭到了暴躁的拍开。“说神的帐幕落在人间时,一切就都更新。”
“谁讲的?”
“大概是启示的经录。”
“难道你那个神养了一支军队的建筑工人来造城吗?”佩图拉博说。
“什么我那个!我很像信徒吗!”莫尔斯笑骂,伸出手,夜晚的风绕在他指尖。
他静静体悟了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地讲,“天要亮了。”
佩图拉博在心里算了算时候,按着奥林匹亚的时日节律与星象运转,他极快得出了结论:“还有三十八分钟。”
莫尔斯放松姿态,按着脉搏的节拍去掐心中的秒表。“还来得及享受夜风,孩子。”
一些林间的雀鸟正要苏醒,它们从眼下的沉睡城邦与寥廓山林之景里窜出,在渐亮的灰黑天幕里旋转着,羽毛闪射出梦影般彩色的光。
他穷极无聊,用指关节敲了敲背后的钟,一声细小的金石之音旋绕着荡开,向钟楼下的世界里去。仅仅敲了一下,他便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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