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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过于激动,剧烈咳嗽一阵,捂着胸口冷笑喘息:“她勾引你爸爸。你在我肚子里才六个月大,她就爬上你爸的床!可你怎么不恨她,你怎么不杀了她?”
茶几上一把水果刀,她视线锁定,一下子握在手里,声嘶力竭地扬起手,朝伏城拼命扎去:“你杀了她啊,我叫你去杀了她!”
……
年逾八十的程秀兰站在门口,遍布皱纹的脸,伛偻着身子拄一支杖,手中塑料袋装着廉价的破烂菜叶。
屋子里很安静,窗帘被挽起系了个结,窗子大开着,涌进闷热的风。
希冉在里间沉沉睡着,鼾声时重时轻。她平时几乎不怎么吃饭,折腾两下自然筋疲力尽,被伏城塞下药片,抱回床上。
伏城低头坐在沙上呆,胳膊搭着膝,左手小指滴下血珠。见到程秀兰,他默了片刻,直起腰来,顺势把左手放进裤兜。
前额的被轻轻拨开,露出一道结痂的伤口。程秀兰怆然叹息,伏城躲开脑袋摇晃两下,重遮住:“已经不疼了。”
老人苦笑,手抚上他的头顶:“你是个孝顺孩子。以前你妈一犯病就往死里打你,你哪次还过手?可是,她的病好不了啦,我也活不长啦。”
干瘪眼角落下浑浊的泪,伏城去抽面巾纸,被她抬手拦住:“我打电话求遥遥照顾你,不为别的,哪怕起码让你别再挨打受骂,我都知足……你才十八岁。后边大把的好日子,不该一直这样过。”
伏城脚步接连后退,被她颤巍巍推出门外。屋门在眼前关合,随即反锁,隔着门板,程秀兰的声音沙哑而苍老:“这个家对你还能有什么好处?你听外婆的话,以后别再回来了……”
-
从城东到城西,大巴车走了一个半小时。
手机没电,伏城也早忘了别墅区的位置,可漫无目的地乱走时,却到了。
昨晚,希遥把他的指纹录进了门锁,于是他将食指轻轻覆上,机器很灵敏,“啪嗒”一下打开。
黄昏时分,夕阳从西边的落地窗投射。
希遥坐在地板上吃葡萄,饱满圆润的果实经她挑拣,两指拈着送入口中。红唇将葡萄包裹,她仔细地慢慢咀嚼,竟没有一滴汁水飞溅。
听见门开的声音,她咽下嘴里的果肉,扭过头微笑:“回来了。”
不是问句,却是个陈述句,更像一种重复和确认。伏城扯动嘴角,也笑了一下:“回来了。”
“路边有清仓甩卖,我给你买了两件T恤。不过我不知道你的尺寸,瞎买的。”她随意一指,“在沙上,要试试吗?”
沙上铺着两件纯棉短袖,伏城看过去,一件是纯黑,一件是灰绿。目光短暂停留,再抬起头,希遥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仍在吃着葡萄。
像练瑜伽似地盘腿坐直,下身是低腰的白色短裤,与橡木白的地板相映。由于坐着,腰带呈一个微笑型圆弧,露出朦胧凹陷的腰窝。
“好,我试试。”他别开眼,一把抓起衣服。平整铺展的布料立刻皱了,他有些惭愧。
之后半天没动静,希遥不禁疑惑,含着最后一颗葡萄,重转回身来。
灰绿崭的棉布下摆被伏城两手捏住,沿腰际抻下,是试穿一件T恤的最后一个步骤。她不早不晚回头,腹肌和腰线转瞬隐没,看到了,但也没看到多少。
半尴尬不尴尬。
希遥险些被葡萄呛到,咳了两声:“还挺合适的。”心里却嘟囔着,怎么直接在这儿就换了。
伏城定定站着,没说话。脸应该没红——红了也可以拿夕阳做借口——但是滚烫。
不是因为衣服换了一半被她看见,而是他换上后才现,这跟她此刻穿的那件吊带,是同一个颜色。
门铃声响起,希遥“啊”了一声:“应该是我点的外卖到了。”盘着的腿还没收起,伏城已经抬脚迈出几步:“我去开。”
她起身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就停止,跪坐在木地板上,看着伏城朝门的方向走去。
那件衣服很合他的身,他没再换下,吊牌还没剪,在后背晃着。头该梳梳了,有点乱,小臂上一片猩红的细碎抓痕,手指侧有鲜刀伤。
她默然,将葡萄皮收好,捧着碗站起来。虽然没问他去了哪里,也能大致猜到了。
打包的牛肉面被摆上桌,希遥直说她在旬安就一直想吃这家的面,总算回来一趟,吃得到了。
伏城吃不惯太热的,只是坐在桌对面,看着她。
此刻的她,长被一根黑皮筋胡乱挽起,唇妆刚刚卸掉,整张脸只剩化了浅浅眼影的一双眼睛,还算精致。
不知为何,人比昨天要活泼,或许是因为熟悉了些——以至于在他眼里,女人味虽有残留,但更像个女孩子了。
他忽然有些忍不住,回忆起她不是「像」,而真的「是」个女孩的时候。
那样的画面有很多,但他并不常见她。总是在某些特殊的节点,碎片式的记忆,连不成一幅水墨仕女图,只得零零散散扫成一簇,装进瓶里封存。
比如她初中的毕业典礼,十五岁的婴儿肥,两根麻花辫荡在胸前,旗袍领的浅蓝上衣配黑中裙,那是学校统一的民国女学生装。
她站在人群里被定格成毕业照,多年之后他从书架的相框看见,惊鸿一瞥,他认定她是淡蓝色的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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