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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戌甲即按牌上指令前往本层财库。到了财库楼院大门前,见焦综与吴清二人还未到。戌甲索性在一旁寻了处地方盘腿坐下,望着楼院琢磨起这趟差来。
牌子上于差事写得含糊,只看出与仙贝有关,让来财库候领。惊府的差事却要到财库去领,又有涉仙贝,再想想干事长先前那番奉劝,戌甲再次确定这趟决然不是寻常的差。如此,却更是好奇究竟是何人暗中使劲将自己塞进这趟差?自己身上那区区一个内名册的身份是决然无有这般分量。
那时才一领了牌子,出了惊府楼院,戌甲便去找赵塚子问过。赵塚子接过牌子看了看,眉头微皱,却只默然将牌子递还给戌甲。背过身去,摇了摇头,这才说自己并未插手其中。戌甲便问其是否知晓其中内情?赵塚子转过身来,面色稍异。戌甲一看便知,此必是知晓或至少猜出了些什么。又见赵塚子久久不愿开口,戌甲心知其必另有顾虑,便不再多问。之后,赵塚子只叮嘱戌甲带两眼去看即可,勿要开口伸手,与干事长所言之意几是如出一辙,却令戌甲颇感意外。待戌甲临走之时,赵塚子难得地又交代了几句。末了,摇着头似是小声说与戌甲听,又似是自言自语道:“现在就见到那些,怕是还太早了些,太早了些……。”
正琢磨间,察觉附近有人。戌甲一抬头,便见到焦综与吴清二人走来。戌甲即起身去迎,吴清仍是笑着见过回礼,焦综却一脸漠然,只斜视了一眼,便小声佯催吴清。戌甲自然不会不知趣,随即侧过身去,抬手朝吴清做请。吴清客气回请,三人便一同进了财库楼院。
戌甲是头一回进到财库楼院,瞧着四处与惊府那边稍有些不同,便忍不住边走边多看几眼。而焦综与吴清显二人则一路进去皆目不斜视,显是已熟门熟路。戌甲随二人上楼,见一长廊横贯左右,长廊两侧整齐间隔着好些屋子,且屋门制式相同。沿长廊走到一屋门前,吴清轻叩屋门,听屋内传来答应声,便推门进入。
屋内有两人,一人坐在桌后,一人站在桌前。桌后那人见到来人,先朝三人笑了笑,再抬头与桌前那人轻声交代了几句。桌前那人连连点头嗯了几声,便快步退出屋子。桌后那人这才起身,抬手请三人一旁坐下,自己则去沏茶。
四人坐下,各自饮茶并寒暄几句。戌甲这才知道,沏茶之人便是财库干事长,与自己那上司是一般职务。寒暄过后,干事长说三人的差事已安排下。便起身自一柜中取来三支小签交与三人,说签上写有办差地方,去后自有人接引。戌甲一看签上所写,乃是山下一处衙门,只是这衙门名字从未听说。再细思一下,觉若按地址来看,这处衙门应是居于城中,甚或就离着闹市不远。可戌甲往日在山下大小各城办差之时,却从未见过有哪个衙门挂着此般名字。这其中自然是另有名堂,难怪还要费周章转一道,来财库这里接差。
看完之后,戌甲学着另两人的模样,将小签卯在自己的牌子上并揣入怀中。待三人事了,干事长也不多留,起身将三人送至门口。辞了干事长,三人径直出了财库楼院,往飞云渡而去。下了山,仍是一刻也不停留,前往小签所指地方办差。
半日工夫,三人便到了州城外。换上寻常装扮,进了城。吴清引路,三人悄然前往衙门。戌甲一路上以余光扫视周围,虽显是走的偏僻小路,却仍可见不少来往行人,亦能听见稍远些地方传来喧闹声音,可见此州城颇有人气。再者,处处可见大小新建屋院,形制俏皮且粉刷干净,城中繁华可见一斑。
弯弯绕绕过了几条路,走到一处院门前。戌甲看了看院门左右挂着的牌匾,确是一处小衙门。平日里少有人来,戌甲亦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业务几何。可这到底只是一处寻常衙门,又非是派差牌子上所指地方,来此却是为何?难不成此地还藏着什么玄机不成么?
戌甲忽地注意到一侧牌匾上微微泛着灵气,心中暗自一奇,正要再细看。却见身旁焦综几步走到那牌匾前,抬手两下掐了个手诀,便见到牌匾下方一角隐隐现出两个小字。戌甲定睛一看,是“贝胚”二字。这两个小字一现,焦综与吴清便相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而后一齐重新退后至门口。
戌甲不明就里,也跟着后退。稍等了片刻,便见到衙门里出来个人,却是一身便装。见到三人,上前微微欠身,轻声问道:“几位可是来此办差?”
吴清微笑着取出牌子递给来人,焦综与戌甲也跟着递出牌子。来人仔细验看之后,小心交还牌子,赶紧将三人引入衙门。进去之后,将三人带入内里的一间偏房,招呼来茶水,来人便退出偏房。又等了片刻,一人推门进来。见到坐着的三人,赶紧上前,躬身问候。戌甲见此人一身官气,此刻又身在衙门,却是一身便服。
还是吴清起身说明来意,来人便问道:“那三位上仙想何时办差?”
吴清笑了笑,抬手托起来人手臂,答道:“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尽快。不过,倘若事有不便,也不必勉强。几日的工夫,我三人还是等得的。”
来人连声赔笑称是,又要招呼来茶水,却被吴清谢绝,便立刻退出屋子,去协调各处以供三人办差。过了大半个时辰,来人推门进屋,快步走到三人面前,略微喘息着说道:“让三位上仙久等了,因事涉贝胚,不敢稍有疏忽,故多费了些时辰,还请见谅!”
吴清微微一笑,说道:“莫要这般说,大人心系山事,公心可嘉,到让我等觉着甚是惭愧。若已准备妥当,还请带路。”
来人赶紧侧身做请,独自领着三人绕过几处正屋,进到一间甚不起眼的旧屋内。又自怀中掏出一枚微泛灵气的牌子,贴在脚下一块地板上,前方两步随即打开一处口子。待四人刚一进入,头顶口子随即合拢,身旁一侧亮起灯,照亮脚下楼梯。一见此情景,令戌甲不由想起学堂那间地下屋子,也是这般设计。
由楼梯下至最底,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大厅。在地底岩石之中开凿出这般大厅,定然是山上出手所为是,可见此确是山上看重之处。大厅中央堆着些东西,看似晶矿之类。仙贝虽名为贝,实则其材质乃是晶石,想来便是这所堆之物。再环视四周,见大厅左右及前三面各有数道门,门上镶有烫金数字。
来人朝三人一躬身,小心说道:“这里便是各间胎养室,请三位上仙随意察看。”
说完,侧身做请。吴清抬眼看了看,随意指了一间。来人便引着三人过去,以随身携带的牌子打开室门。进了门,便看到这胎养室内摆放着几大块晶石。看材质应是大厅内那种,却不似那般无色透光。几块晶石皆显赤色,不过深浅有别。再走进些,看到晶石表面密密麻麻布满凸起之物,观之犹如遍身附着藤壶的海龟一般。晶石四周几处地方连接着纤细管线,这几根管线被朝上扎成一束又与自天花板垂下的一根管线相连接。细看之下,能隐隐见到有间断且其色深浅不一的赤红之物流动于管线之内,朝晶石汇聚而去。
暼见戌甲关注到晶石,吴清便与来人问道:“我三人中有一人从未见过这些,想来会看着有些不明就里,可否请大人稍做讲解?”
来人一听,赶紧答道:“哪里,哪里,折煞下官了!上仙想听,下官即刻说来。”
之后,便将所见一切之物皆细细解说了一遍。戌甲方才知晓,晶石表面那些凸起之物便是尚未生长成型的贝胚。管线内流动之物乃是灵气,输入进晶石以供贝胚生长之用。待贝胚成型之时,便会将其摘下并运回山上。再历几道工序,以纯化其中灵气。稍加打磨之后,便成了山上所用的仙贝。
听完解说,戌甲上前两步,走进些查看晶石。见这晶石表面隐隐明暗交替,犹如人之呼吸一般。更兼其色如凝滞之血,令戌甲着实觉着有几分瘆得慌。
此时,目光再落到那几根管线,戌甲忽地心生出疑问。便转身朝来人问道:“可否请教一二,这管线在外连接于各处?其输送的灵气又来源于何物?”
来人迟疑了一下,看向吴清与焦综,眼神起有询问之意。焦综仍是一言不,却是隐隐有些不快。还好,吴清开了口,微笑道:“那便请大人再解说一番。”
来人躬身答应下来,又在原地思忖片刻,便请戌甲三人随自己离开。出了胎养室,回到来时的偏房。来人先请三人稍坐,自己则转身离开。过不多久,又领着一人前来,并说道:“诸事皆已准备妥当,还请三位上仙不嫌麻烦,与下官同往一处地方,下官也好当面解说。”
吴清看向戌甲,便是征询其意。戌甲愈地好奇,自是不会反对。便由领来的那人引路,来人陪着戌甲三人一齐离了衙门,朝城中一处百姓聚集之地走去。到了地方,走不多时,来到一方住宅前。如今山下各地新修住宅皆以方论,修得是纵横齐整。一方之宅又各自划给多户居住,并造册入簿,端的是一个齐民编户。
进到宅院内,循小路走到一屋门前。开锁并推门进入,戌甲扫视了一眼屋内,觉着应是无人在此居住。而后,听引路之人介绍,方知此屋乃是作这一方群屋的样板之用。虽屋内家什摆设不缺,又打扫得干净,却并无人家居住。
衙门那位大人先轻声合上屋门,再仔细四处察看各扇窗户是否关得严实。待其事了,方才走回戌甲三人身前,当面取出一牌子。牌子隐隐泛着灵气,戌甲大致猜出其用途,便也默不作声,只与吴清及焦综一道等着。果然,那位大人走到屋子一角蹲下,以牌子贴住地板,再缓缓抬手,竟自地板上牵出一条细细的灵线来。之后,再将牌子盖回去,灵线亦随之不见。接着,又走到其他角落,皆以相同手段牵出灵线。
那位大人缓缓起身,手提着灵线,转过身来,朝戌甲微微点头示意,并说道:“还请上仙走进些。”
见一旁的吴清亦轻声同意,戌甲便走到那位大人身前,问道:“莫非这灵线就连接着胎养室的管线?”
那位大人却答道:“算是连接着,却也非直接相连。这屋内上下各处尚有好几条灵线,皆汇集成一束伸向屋外。而这一方之内的各屋又皆伸出一束,各屋之束再次汇集成一束伸向方外。而各方之束又汇集成一束通向胎养室,最后分出几头连接各管线。”
听这般一说,戌甲立时明白几分,却仍有疑惑,便继续问道:“那灵线所引之灵气又从何而来?”
只是,戌甲刚一问完,心中忽地没来由咯噔一下,刹那间竟甚是难受起来。然难受归难受,戌甲只一瞬间眉眼微皱,后仍旧面色如常,身旁几人则似是并未有所察觉。那位大人先是朝吴清与焦综二人作请示状,得默许之后,又朝戌甲躬身,并说道:“烦请上仙散开些许身上的灵气。”
戌甲心念一动,便将经脉之中的灵气微微泄出。此时,那位大人特意将灵线朝戌甲牵了牵,并小声问道:“上仙可有所感否?”
戌甲初时还未在意,经这么一问,神念不由地一紧,还真是觉察出了异常。再细细感觉一番,觉体表竟被牵起一丝极细微的灵气流向灵线的线头。此时,戌甲已然明白过来,强抑心中惊颤,仍自平声静气地问道:“不分男女老幼么?”
那位大人想是有些吃不准戌甲此问之意,正犹豫间,却听吴清笑着出声道:“无妨,可说与这位上仙听,以解其惑。”
拱手应承了一声,那位大人便转向戌甲,缓缓答道:“回上仙的话,本意自然非是如此。然同居一室,难免波及老幼。不过,老者灵衰,幼者灵微,到底是牵不了太多,这主要引走的还是青壮之灵气。”
戌甲一听,心中暗自思忖道:“与修仙者不同,凡人无腹丹藏灵,全身经脉又薄柔透气,于灵气外泄只能听之任之。若有心从旁牵引抽取,其人纵然知晓亦是无可奈何。”
抬眼再看了看灵线,戌甲又问道:“灵气被日日牵引离体,于这住户而言不会无所损害吧?”
那位大人微微欠身,答道:“若说无有半点损害,那自然是假。可这一屋之内各处灵线牵引灵气之力亦是相当微弱,讲究的实是一个日积月累而聚沙成塔。且住户虽日日被牵走些微身上的灵气,却也能时时生长出灵气以弥补其损失,不至于危及性命。”
这番答话倒是并非全无道理,却显是有意遗漏了些东西。戌甲心中一冷,却仍故作随意状,再问道:“可这时时生长灵气想必也是辛苦得很吧?”
那位大人正要答话,却不知怎地又闭上了嘴,只站在原地赔笑几声。而后,便低眉侧目,默然不语。戌甲正想着吴清又该出声救场,不想却是焦综开了口。语气稍重,显是有些不耐烦道:“上仙问话,怎地不答?山下得了抬举,能为山上辛苦些,这本就是几世才修来的福报,如何还说不出口了么?”
那位大人一听,赶忙朝焦综躬身作揖,连声赔罪。而后,又朝戌甲轻声说道:“回上仙的话,辛苦是辛苦了些。可活在这世间,又有哪个不辛苦的?莫说山下凡人了,纵是您这般山上仙人,不也照样日日为山事操劳,难得半刻清闲么?”
这话说得便教戌甲不好当面反驳,只得摆了摆手,算是打住话题。灵线既已看了,又听完一番讲解,来此的目的便已达到。戌甲心思不好久留在此处,便说自己先前心中所存疑惑已解。吴清笑了笑,直说不必心急,待看清问明了再走也不迟。又听戌甲连声说确已解所有疑惑,吴清这才开口请那位大人引众人回去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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