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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大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梁四老爷和三个儿子,因着昨日中秋祭祖,全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大方二房一向回来应个卯便走。这一大早的封禁,倒是结结实实把梁家四房堵齐全了。
唯独钟老夫人院子远,人又少,像暴风眼中央一般平静。
方姨娘跟丁三奶奶进来,合着几位老爷也遣了人来问。但都没见着钟老夫人,只说夫人在佛堂礼佛,不问世事,让他们不必牵挂这里。
丁三奶奶心里冷笑,她一手造成,还不问世事?资助海匪,手上人命多少孽债多少?成日礼佛,也不怕脏了佛祖的眼。
方姨娘扫了她一眼,她也知道自己怕是掩饰不住,赶紧低了头,心乱如麻地怯怯退出去。
眼角瞧见孙姨娘往前院梁二爷的院子去了,丁三奶奶心里替她拘一把汗,这梁家四房里的几位爷,哪儿有一个靠得住的。
趁人不注意,她又带着英草往方姨娘那个小院走去。
一进屋,方姨娘便感叹:“你瞧瞧,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宅子,也就老妇人院子爽利。”
“她……是,唉。”丁三奶奶回过劲来。论手段论心机,钟老夫人确是远胜梁家诸位爷。
“所以咱们更得小心。”方姨娘再次嘱咐。
“你那些细软,旁的都别要了,只把那田契拿好。我这件薄襦,边缘处缝了银票进去,一共三千两,你且船上。”
丁三奶奶就着方姨娘的手细细看,襦衫用丝缎缝制,不怎么透。边缘细细密密绣了八达晕纹,有些挺硬,银票缝进去倒是不易察觉。
“小娘,您……”丁三奶奶还待推辞,方姨娘一把抓过她,塞在她手里,吩咐英草:“快替你家奶奶换上。”
英草应声接过。方姨娘在旁边,又递过来一件长裙,继续道:
“这条裙子从撷绣坊拿的,腰间我拆了线,还未缝死。你拿回去,将田契自己缝好。”一面说,一面将裙子叠好,一会儿让英草拿上。
“我一个姨娘,梁家遭难了,未必逃得出去。你姓丁,肚子又未显怀,哪怕真抄检了,做媳妇的逃出去,还是有的。”
丁三奶奶眨了眨眼,她知道这位小娘其实出身官宦世家,可这些……唉,这些,都是家族覆灭的血泪遭遇。如今轮到她了。
“小娘,三爷那里……”丁三奶奶欲言又止。她的夫君,她早就死了心。可再差,也是娘的心头肉。
方姨娘手里顿了顿,脸色更不好了:“我这,唉,做小娘的,自小护不住他,只求他平安长大。现如今,都是命。我陪着他。”
听到后面一句,丁三奶奶鼻子一酸:“小娘!”
英草刚帮她将儒衫穿好,她便上前拉过方姨娘的手:“小娘,您想想我这肚子里的,若有事,咱们一块儿走。”
方姨娘眼睛落在她肚子上,叹息一声:“为娘的心,都是一样的。我护不住他,只能陪着他,无论哪条路,都陪着他。”
英草见二人垂泪,赶紧劝:“奶奶,多想想小的那个,别伤了身子。”
一句话提醒了方姨娘,赶紧抹了泪:“你是个能干的,你们丁家那个老夫人,原本是九溪十八峒的姑娘,见识不一样。你们丁家,又不似这些大家族拘泥。你回去,手里有银子,家里有她给你撑腰,自己立起来!”
丁三奶奶眼泪更多了,不停点头。
方姨娘继续劝:“前些日子,寻的是安仁堂的高郎中。他们安仁堂,医术好医德更好。这几日怕是请不得郎中。药还有吧?”
丁三奶奶明白她那句医德,说的是高郎中帮她将有孕一事掩饰过去,府里除了她们三个,无人知晓。
她便点点头:“还有,分成两种滋补的方子。但高郎中说了,凡药三分毒,若平日里都妥当,便不用吃。”
说完瞧了英草一眼:“也就昨晚累了些,英草自己拿小炉进屋里,替我煎了一副。”
英草紧跟着道:“昨日府里人多,今日又出了事,我们那院子,根本无人留意。但我还是把药渣打混了包好,悄悄埋了。”
方姨娘点点头,英草是他们丁家那个老夫人挑出来,陪着丁三奶奶嫁到梁家,极为妥当。若不是有她帮着,三爷那院子,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两人继续商量着,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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