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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偏去看,温柔笑了,崔娘走到她跟前把烛台往矮几上一放,摸摸她温热的脸,嗔过来两眼:“柔儿,这可不行,青天白日里睡这么久,晚上可怎么睡的着?”
她头散着,乌黑浓密黑漆漆的光泽如缎,眼睛很快清明:“不打紧,我可以绣花打络子,还能夜吹胡笳,闲情雅多着呢!”说着,只穿着雨过天青色的寝衣从床上爬下来,那两只雪白的胳臂,在烛光里,越衬得纤秀,崔娘忙给她搭上了衣裳。
等看着她用好饭,收拾妥当,笑道:“住在这侯府里,柔儿也用不到我这老婆子喽!”
嘉柔盈盈的眸子往崔娘脸上一瞧,红唇嘟起:“才不是,一根白头都没有怎么算老?”
“怎么没有,”崔娘手一抬,弯了腰扒拉自己的头给嘉柔看,果然,暗藏玄机底下夹杂着些半灰不白的。嘉柔一怔,眉尖慢慢笼上一层愁绪:人都是要老的呀,自己到了崔娘这个年纪又是什么模样?
流光容易把人抛,要是永远青春就好了,她年纪幼,心头那点子万古愁也很快就展眉解颐。撒娇笑说:“崔娘头上这叫长了愁苗,我知道法子,萱草就够啦!”
说的崔娘云里雾罩的,一脸的不解,疑心活大半辈子怎么没听过萱草治白的。嘉柔托腮促狭一笑:“萱草又叫疗愁呀!”崔娘楞怔半天,等明白过来爱怜地拧了拧她的脸,一脸无可奈何,“柔儿。”
嘉柔走向窗前,从篾箩里找出快绣完的玉簪花,听婢子宝婴笑对崔娘说:“今晚奴守夜,请去歇息。”
崔娘揉了两把酸楚的腰,几乎直不起来,她到底是上了年纪一逢阴雨天气哪儿哪儿都不受用,走过来,抚了抚嘉柔交待两句,合上门去了。
还真落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打在芭蕉叶上格外清脆。风也刮得起兴,秋雨微寒,园子里木叶打着旋儿地扑簌簌直掉。窗子阖的不严,猛地被吹开,凉风扑面,身子顿时起了层冷子。嘉柔把做的帕子一掖,刚要起身,见宝婴匆匆进来一面替她关窗,一面说:
“姜姑娘,有一样东西郎君要转交给你,请你过去。”
嘉柔的手被这话立刻烫了下,她缩回来,忍不住去瞧一眼外面风雨交加漆黑的夜,唯独廊下挂着的两盏灯笼摇曳着几点子昏黄。
“我……”她咬住了唇,不知怎么拒绝。
“郎君原话说,那东西这样的秋风秋雨夜姑娘正用的上,还有些话,要当面跟姑娘讲清楚。”宝婴伶俐地把话一学,当下,替嘉柔理了理衣裳,备好伞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带着嘉柔往桓行简的书房来。
他的书房,单独一处,在这前头罕有地也立了块一字梅花纹饰影壁,把一切都隔开了。嘉柔身上冷,抱住两肩,胭脂红的绫裙被雨飘斜着打湿些许,颜色顿时黯了下去。
门虚掩着,嘉柔好奇地把目光投过去,等真的进来,纤细的身影在秋氅里只剩晕生两靥。刚行礼站定,被冷风吹一路忍不住打个了寒噤的模样,可怜可爱极了。桓行简一个人坐在榻上自己和自己对弈,一心两用,轻车熟路。矮几上,红星乱紫烟正温着酒,他抬起眼,看了看嘉柔,一笑:
“冷吗?”
嘉柔只得点头,桓行简便执起酒壶给她用犀角觥斟酒,塞过来:“吃杯酒。”转身随意坐了,往足几上一靠,以手支颐闲闲的模样,不急着把书给她:
“今日赵司空会葬,我见了你兄长,他这几日就要动身起西北,抽空让你姊姊带你到他府里辞一辞吧。”
还没人跟嘉柔说起这件事,突兀入耳,她把那点漆的眸子一抬,粉脂凝腮,眼睛里闪动着点点波影,变得湿润透黑,似含情又似只是天真不解。
垂喝了一大口酒,冷不防呛着,嗓子眼火辣辣烧起来。嘉柔忙拿帕子掩住了唇克制地咳了两声,泪花子出来,再抬眸,便尽是盈盈的水波了。
桓行简幽暗的眸子在她越娇艳妩媚的脸上梭巡片刻,浅浅含笑,她这是生的太好了。自己也略饮了酒,说:“太初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是好事,你应该替兄长高兴。”
“是。”嘉柔惶惑不安地点了头,再一愣,手里的犀角觥被人抽走换作了书,“怎么认识的萧弼,他把定情的信物都直接扔到我家里来了。”
嘉柔惊诧抬眼,编贝一般的细白牙齿把樱唇咬了咬,看桓行简似笑不笑地注视着自己,羞赧摇:“我不认得他,不过在刚来洛阳那天在铜驼街见过一面。”
桓行简对她这副娇羞情态只当看不见,身子略微一动:“你钟意吗?他今日当着你兄长的面提了这事。”
这一双明眸顿时变得娇怯婉转,十分楚楚,嘉柔脑袋垂得像只小鸽子:“我……我不知道,我只听兄长和姊姊的。”
“孩子话,”桓行简笑她一句,“说的好像日后要跟人成亲的是你兄长姊姊。”
嘉柔手里的那本书顿时像块烫手的红炭了,想扔开,又怕萧弼那个少年伤心,他注书多辛苦呀!这样拂别人的心意总归不好,于是,抬头把个求助的目光看向桓行简,也不知该怎么说,就这么水光莹莹地望着他。
他低暧昧一笑,无意瞥到自己袍角上有处不短不长的撕裂。略作回想,当是下山时被荆棘刮破的。
“会针线吗?”桓行简一抖袍子从榻上下来,不等嘉柔回答,径自走到门口一拍手,立在廊下的宝婴忙提裙飞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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