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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了两天,苏家的人见了个遍,苏惟生也将这家的情况和各人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
在原身的记忆中,苏家二房跟大房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大房一家不用下地,穿长衫的大伯可以经常往镇上跑,每次回来都会给家里人带东西,有时是头花脂粉,有时是布料纸笔。祖父祖母,大伯母和小堂妹都笑得合不拢嘴。
堂兄可以去镇上读书,小长生五岁还没启蒙。
自己的爹娘每天都要去田里干活,累得腰酸背痛,农闲时爹爹还要去镇上或县城打零工,两个姐姐也要去山上捡柴禾,挖野菜。
苏家老两口对二房毫无慈爱之心,稍有不慎便非打即骂,连苏正德也曾因在饭桌上给原身夹了块肉,就被罚在寒风中跪了两个时辰。
苏惟生直想摇头,“在这种威压下生活一辈子?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
这会儿他也无暇多想,主要是腹中空空,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一个字——“饿!”
苏正德夫妻下地去了,两个姐姐也早早出了门,唯有他因为生病留在家中,一直睡到大天亮。
想他纵横深宫几十年,自得势后何曾有过如此饥饿之时?上辈子就是死,咱家也是吃饱喝足的呀!
苏惟生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脑中的钝重已有所减退,顿时大松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起眼前的屋子。
两张床中间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只堪堪够一个成年人容身,一张布帘子将小屋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摆着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木桌,底下有一根木柴勉强撑着。
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是半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高粱稀粥,应该是周氏给他留的。
腹中又咕咕叫起来,他端起碗三两下将稀粥吞下肚,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些,精神也好了许多。半碗稀粥便满足至此,上辈子尝遍山珍海味的苏惟生只觉得无比讽刺。
院子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响,苏惟生踮起脚尖朝旁边那扇露着寒风的小窗户望去,却见瘦巴巴的大丫正在清理头和衣服上的草屑,脚边还放着一担柴,显然是刚从山上背回来的。
待把柴禾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根,大丫才揉了揉肚子往屋子的方向走来。
苏惟生急忙跑回床上坐好,拉起满是补丁的被子盖在腿上。没过多久,大丫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她先往桌上扫了一眼,现碗已经空了,才满意地点点头,见苏惟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不烫了,张大夫的药果然有效。怎么样,头还疼吗?”
许是因为长期干活的缘故,额上小小的手掌略显粗糙,冰凉的触感让苏惟生有些恍惚,愣愣地摇了摇头。
大丫把被子扯上来将苏惟生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个脑袋在外面,旋即又问,“可还有哪里不舒坦?喉咙疼不疼?腿疼不疼?”
苏惟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裹成了个粽子,哭笑不得地眨了眨眼,“不疼了,大姐。二姐怎么没回来?”
“还在山上砍柴呢,别掀被子,才刚退烧,可别又受凉了。”大丫说完又从怀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鸟蛋塞到苏惟生手里。
“哪来的?你跟二姐吃过了吗?”
“爹偷空去树上掏的,娘说你身子弱,又刚刚大病了一场,得好好补补。长生,这次你可把咱们吓坏了,以后别再靠近大哥了,他……”大丫嗫嚅半晌,却没再说什么。
苏惟生明白她的未尽之言——苏惟智是大房的命根子,他们惹不起。可难道二房就该认命吗?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偏生还分出三六九等,难道小长生就该死?凭什么?
但想到苏家如今的现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暗地里蹙了蹙眉。
“我先回山上去了,你……趁热吃,吃完好好歇着,别乱跑。等养好了身子,就可以去村里的私塾念书了。”大丫叮嘱两句便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捏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鸟蛋,苏惟生有片刻茫然。前世活到五十多,上头赏的、下头孝敬的珠宝财物数不胜数,似这等粗陋之物,他多少年没看上一眼了?
可这已经是苏家二房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方才大丫避而不答,想必是一口也没机会尝的。
至于念书,他只以为这是苏家孙辈的惯例,也没多想。毕竟皇家子弟三岁启蒙,他如今都五岁,已经算晚的了。
但是听话不乱跑?那是不可能的。苏惟生可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人。
前世小小年纪成了阉人,孤身一人还能挣扎出一片天,成为庆隆帝最信任的内侍。如今带着前世几十年的记忆,难道反而要忍气吞声,窝囊一辈子?他要改变现状,一刻都不想多等。
瞧着院子里没人,苏惟生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冬日严寒,只要外头没事,多数人都会窝在家里烤火,因此他往西走了差不多一刻钟,长长的泥土路上也没见一个人影。屋舍参差不齐,新旧不一,与钟鸣山相连的村落显得陌生又寂静。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苏家老二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三灾五病的好容易养这么大,竟被自个儿亲人害得丢了半条命!”
“都是亲孙子,一个捧在心尖儿上,另一个却踩到泥土里,苏家四叔也真做得出来!那周氏也是个蠢的,自己两口子当牛做马也就算了,亲骨肉一个两个都让人如此作践,却连声儿都不敢吭一下!”
村西口是一片荒地,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些日子苏正德夫妻都在这里开荒种菜。
隆冬时节,玉米和水稻早收完了,苏家老两口跟大房在家围着炭火猫冬,二房的人却仍在耕种劳作——忙着在这片荒地里种上萝卜白菜。收获之后由苏正宗拿到镇上或者二十里外的县城去卖,换来的钱都要上交给苏老爷子,二房一个子儿都别想落下。
苏惟生刚出村口,行至带走原身性命的清水河边,就听到几个在桥下洗衣的妇人在絮絮叨叨地说话。
苏家四叔?周氏?苏惟生立刻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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