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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杞的视线与白药师对上,只觉此人眼眸如墨色的湖,深不见底,不由怔了一下。那人旋即微笑颔,眼神如湖波般温和。
方小杞礼节性地颔回礼。季杨看到她,道:“小杞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一会带你去领公服!”
她答应了一声。
季杨把人带到沈星河公事厅门口,进去通报了一声,把人送进去,就小跑着回来了:“走,带你去库房。”
两人往库房走去,方小杞问:“刚刚那人是谁啊?”
“他啊,就是那个给左东溪看过肝病的游医,名叫白不闻。左东溪的案子有些事儿不是还没查清楚吗?大人叫他过来就是想再详细问问。”
季杨他们当初在茶楼附近查找画着钟馗的扇子主人,是这名游医提供了线索,他们才查到左东溪这个人。也是这名游医,给左东溪诊过肝病,一起在茗雀茶楼喝过茶。
“哦,是他啊。”
季杨听她语气犹疑,问:“怎么了?”
方小杞心中飘着一丝困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白药师经常摆摊义诊,你们飞燕常在街面上跑,大概碰过到吧!”
方小杞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记性好,认人的能力也强。白不闻给她熟悉的感觉,可是从记忆里又搜寻不到,这种情况对她来说不寻常。
却听季杨感慨道:“你别看这位白药师朴素谦恭,他可不简单啊。”
“怎么说?”
季杨扛着刀,步履闲散:“白药师来大安城有一两年了吧?一开始就是摇着铃游街串巷给平民百姓看病。现在不一样了,成了大红人!经常被高门贵府请去看病,是皇亲贵胄的座上宾。听说,宫里的娘娘都请他诊过脉呢!”
方小杞惊讶道:“皇宫里要多少医术顶尖的太医没有,为何请他?”
“自然是因为白药师医术高强。他在民间看好一些疑难杂症,常在街头摆摊义诊,免费给穷人药。偶然治好了贵人的顽疾,口口相传,又让许多家贵府请去几次,竟治好了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名声大噪!高人大隐隐于市,就算称他一声神医也不为过的!只是白药师为人谦卑,不让人那么叫。”
方小杞不太信:“他要真那么厉害,不早给招进太医署了?”
季杨感慨道:“难能可贵就在这里!太医署可不是请过他吗?人家拒绝了!”
方小杞很是惊讶:“他为何不愿去?”
*
公事厅中。沈星河问:“本官听说白药师医术高,太医署有破格纳才之意,您为何推辞?”
沈星河传白不闻来是问话的,并没有请他坐下喝茶。听山则跪坐在一侧的小案几后,记录着二人的问答。
白不闻站在堂下束袖而立,不卑不亢答话:“少卿大人谬赞了。白某也是为了遵从师命。恩师曾立下门规,座下弟子只能走江湖,不得入庙堂。”
沈星河好奇地抬眉:“为何立这种门规?”
窗外光线投进来,白不闻半边身子站在浮着薄尘的光里:“恩师说,行医以济世,人命无高低。若入庙堂,便只能侍奉达官贵人,再难为黎民百姓解病除厄。”
沈星河听了肃然起敬,问:“请问尊师名讳?”
白不闻答道:“抱歉,恩师不允弟子以他的名号去招摇。”
沈星河钦佩地点头,不再追问,转而问起与案子相关的事:“白药师给左东溪诊过病?”
提起左东溪,白不闻脸上露出纠结神情:“这事差不多有两年了,当时我游历到大安城不久,在街坊里医好几例疑难杂症,小有了点名气。左东溪正沉疴不起,病急乱投医,请了我这个游方郎中去诊脉。我诊过之后……”
白不闻缓缓摇了摇头:“他的肝疾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只能开个减轻痛苦的药方给他。以我的经验,断定他只余一年之寿。”
白不闻微微蹙眉:“不料一年之后,我竟在街上又遇到了左东溪,且他看上去精神不错。我认为自己的医术出了偏差出现误诊,向他表达歉意。他却没有怨我,反而请我去茶楼喝茶。”
沈星河的手指无声地叩着桌面:“是去的茗雀茶楼?”
“没错。”白不闻说,“在雅间里,我又给他诊了脉。他的肝疾并未痊愈,只是被某种猛药暂时压制住了,所以他自己觉得精神很好。而且……他的脉象很怪。我十分诧异,问他是哪位医者给他看的,服过什么灵药验方。”
“左东溪如何说?”
“他态度神秘,只说遇到了仙人,「不可说」,到最后也没问出来。谁承想……”白不闻抬起头,神色不安,“大人,这两天我听路人纷传旺福祠凶案,左东溪真的残杀小儿,食用肝脏?”
沈星河点了点头:“是真的。”
白不闻闭了闭眼,脸上浮过痛恨之色:“丧尽天良,丧尽天良!”
沈星河看着他的反应,不动声色:“白药师,以你的医理学识判断,食用小儿肝脏,真的能治愈左东溪的绝症?”
“不可能。”白不闻断然道,“真正令左东溪病征缓解的,应是水银一类的猛药起的作用,也压制不了许久,或许多得几个月苟活,后期却会有更痛苦的反噬。小儿肝脏……我认为,不过是巫门诡道骗取信任的噱头而已。”
沈星河眼睛微眯:“白药师可知道乌涧这个人?”
白不闻垂眸答道:“不认识。”
沈星河问完了话,亲自将他送到门外,忽然道:“对了,白药师,那天你与左东溪喝茶时,他是不是带着一把坠着铜钱形白玉坠、花鸟扇面的折扇?”
白不闻站在阶前答道:“是有这么回事。”
沈星河眼底微闪,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白不闻再次行礼离开。
听山手里拿着笔簿,从门内探出头,犹豫着问:“大人,您最后问他的那句要不要记啊?”
沈星河站在檐下,看着白不闻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当然要记。我是有意在送他出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问的。”
听山一边在簿子上写,一边道:“他对答如流,没啥问题吧?”
沈星河冷冷一笑:“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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