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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当时的九江城因为洪灾与暴雨的威胁，矗立在暴雨中像是一座死城，整座城都听不到任何一丝声音，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

而现在……月楼跳下马车，首先涌入耳朵里的，便是络绎不绝的人声与欢笑。

正是一日之中最好的时辰，天边旭日东升，是深秋之中难得的好天气。他们站在九江城中最热闹的东街上，身旁摩肩接踵，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油和咸的鲜香，来往的人们大声谈论着价钱。

与那一天截然不同，仿佛深秋早日的冷风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到处都生机勃勃，不像深秋，倒像是早春料峭的寒风了。

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月楼，叫她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封不语跟在她身后，也好奇地左右看着，街道左边是小吃摊和水果摊菜摊，因为是早上，生意很好；右边则是一些铺子，成衣铺子家具铺子，甚至还有戏楼和茶馆。

“师尊，我们现在去哪儿？”封不语问。

月楼说要给雁寻仙主挑礼物，按照一般人的想法，给修者送礼，大多是神石法器之类的，再不济送点什么珍贵灵草，但月楼说，要挑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送她。

虽然封不语还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仙主，但他猜测月楼与她的关系应当是很好，甚至可以说很亲密的。只有特别亲密的朋友，才会选择送这种不值钱但很用心的小东西，不带任何讨好意味。

在马车上，月楼也告诉封不语为什么要来凡俗界给雁寻挑礼物：这位传说中的仙主也是西京人。三百年前，在神石还未现身的时候，雁寻是西京国大理寺卿家的大小姐，在那个时候，她们就已经互相认识了。

后来雁寻成为修者，在西京覆灭后她收了月楼为徒，带她进了极仙台，作为回报，月楼帮她杀了上一任极仙台的仙主，让她坐上了仙主之位。

封不语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三百年前她们在凡俗界便成为好友了，因此送礼时会避开修真界的东西，选择凡俗界的小玩意，算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纪念。

“那您准备送仙主什么？”封不语好奇。

月楼显然也没有想好：“先……随便看看吧。”

她嘴上说着随便看看，却带着封不语，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随意找了一个抄手摊子坐下来，对忙活得脚不沾地的老板娘说：“要两碗抄手！”

封不语跟着她坐在小摊子支起在街边的小桌上，那小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并不油腻，但积着经年的棕色，是岁月的痕迹。小桌子只到他的膝盖，封不语只能勉强把腿塞进去，委委屈屈地迭着腿。

“师尊对这里很熟悉？”

月楼道：“九江离极仙台近，偶尔来。”

“只是偶尔来吗？”

月楼挠了挠脸颊，想了想：“那要看偶尔的标准是什么了。以修者的标准来算，就是偶尔来，如果以凡人的标准来算……这摊子我已经吃了三百年了。”

封不语震撼了：“三百年？！”十个他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个抄手摊子年长。

“你那是什么表情？”月楼悠悠道，“毕竟你师尊我也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了，我第一次来极仙台的时候，雁寻仙主就带我来吃了这个摊子。你看到站在那边的老板娘没有？——我上一次来吃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呢。”

月楼亲口认证的三百年老字号，封不语心中不由升起敬畏，怀着这样敬畏的心情，再看这小小抄手摊子上的一桌一椅，他不由敬畏几分，但……

就算是三百年的老字号，这摊子也太破旧了吧！

“如果是三百年屹立不倒的老字号，怎么会这样破？”

正在这时，老板娘端着抄手来了。封不语打量着她，她看起来不过花信之年，眉间的皱纹却很深，脸颊上是常年被油烟熏出来的粗糙，指节粗大，显然是做活的一把好手。

月楼低声道了谢，等老板娘离开之后，才说：“九江可是极仙之地。”

“……什么意思？”极仙台这跟这摊子的破旧有什么关系？

“千年前，人们向往土地与粮食；三百年前，人们向往权利与财富；现在，人们向往极仙台的通天路。”月楼捏着陶瓷勺子搅了搅抄手汤，“可惜，经商与科考的失败只是失败，而通天路上的失败，等同于死亡。”

封不语下意识看向她，只见月楼侧着头，有些怜悯地看着那个进进出出的老板娘的身影：“上一次我来吃抄手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她那个爹才二十来岁，听说极仙台当年收了几个凡人做弟子，第二年就变卖家里的财产，凑了一个包裹，跟着几个同乡上极仙台了。”

封不语下意识地问：“那他……”

“死了。”月楼不带什么感情，只是很平静的叙述，“像叶圆圆那样的，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那老板娘一定很恨极仙台吧？师尊您还在这里吃抄手吗？”

月楼正把一颗抄手送进嘴里，她嚼了嚼，把那颗抄手吞下去了，才没头没尾地道：“老板娘的爹娘都去得早，嫁人的时候，她才十三岁。那日我有事走不开，便让弟子来给我带一碗抄手，又让他把一块金元宝留在摊子上。”

封不语感觉像是在听说书：“后来呢？”

“后来她十五岁的时候，生了个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月楼平静道，“那个孩子长到十三岁，她没让自己的孩子走自己的路去嫁人。她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把自己的孩子送上了极仙台，因为那是她幼时的梦想。我得到消息后赶去极仙台找人，但那一年，并没有凡人活着上极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