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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谢周再度走进我小院，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满脸关切之色。

见我虚弱得几乎无法自立，他立刻走近，温柔扶我，轻声道：

“快，先饮下这药汤。”

他细心地将汤喂入我口中，温暖的液体滑入喉中，虽苦却似乎带来一丝生机。

“我打听了一些事，心中多有明了。”

谢周缓缓言道，目光中闪烁着忧虑之色，

“我知你为了表兄付出了许多，尤记得在他落魄之际，唯有你一人始终陪伴在侧。无功但也有苦劳，然则如今那真正的沈家小姐一来，表兄竟将你弃置一旁。这些年，果真值得吗？”

我无言以对，心中苦涩难言。

不是因为他言语的刺痛，而是我本就无从回应，面对此刻的我，只剩一片沉寂。

哑巴，哑巴，何其幸也。

无需言辞解释那些纠结的情感，任由他人摆布，反而得以免去更多的纷扰。

然心底却涌起一股深沉的悲凉。

欲挣扎，却如同苍蝇般被困于无形的网中，难以为自己发声，无法为命运辩解。

此般宿命愈显沉重，心中无助感渐生，竟连泪水也无从流出，只能在心底苦笑。

终究是少年心气。

谢周再至我小院，时值梨花如雪，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似细雨轻尘，落满小院，天地一片素净，香气微醺，恍如梦境。

他携一脸春意而来，柔声笑道：

“府中梨花开得极好，若你身子好些了，我便抱你去看。”

他语调轻柔，眉眼含暖，那笑意竟叫我心微微一颤，暗自无声叹笑：

这梨花我哪会不曾见过？

那年我们初到京城，秦南商满怀新婚喜悦，问我想在小院里种什么花草。

我不过是个自幼伺人惯了的卑微奴婢，怎敢有旁的念头？

一时无措，竟唯记得京城诗会之上，沈腓那一句“梨花淡白柳深青”。

彼时她以一首梨花诗名满京华，写得仙姿飘逸，梨花入她笔下，成了世人追捧的清韵才情，而我不过恍然一见便心生敬慕。

于是我迟疑地写下“梨花”二字。

秦南商目光微凝，旋即浅笑，轻声应道：

“夫人那首诗，确实写得好。”

他低首揉了揉我的发顶，眉眼间柔和如春风拂面，低语道：

“不愧是我家的大才女。”他语中含笑，仿若不经意间刺下的一根针，轻巧地扎入我的心。我垂首无语，怆然又酸涩，忽然更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悲凉的卑劣。

说到底，我只不过是等着别人的名号，过着别人的人生，享受着不属于我的温情。

从那年起，小院梨花年年开，我却再难多看一眼。

眼前谢周的笑意却是那般纯粹，竟让我不由回忆起秦南商当年的模样，温柔如故，不染风尘，眉目清朗。

那一刹那，往日岁月似与眼前重合，叫我心中似覆了一层薄雪，被他的笑意稍稍融化，竟不觉一片柔软。

终究物是人非，那温柔的少年已不在，而这梨花，却年年如雪，冷冷地开在心头，开在无人问的幽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