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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砚一抬起头,微微皱眉说:“这儿不是开了好多年了么?”
老板娘叹气:“是哇,我瞧着你眼熟,原来也来过的吧?这么多年不是都白着让他吃喝嘛?现在这日子过得紧巴了,我也没有那个心气儿去哄着他了,就来找事儿了不是?”
许航放下筷子:“大姐,这可不成,这帮人就是挑软柿子捏、您甭怕他们,不是从您这里白吃白喝么?打过条么?这些都是证据,他再来欺负人就去告他。”
老板娘点点头:“兄弟你说得对啊,后来给我惹急了,干脆我就堵到他家门口去咧,跟他明白地说,要是扒了我家房子,我就不活了,我带着两个丫头我们娘仨儿就在他的院子里面喝了农药!倒是现在不来找我麻烦了,但是也跟村里的人知会说不让来我的店里吃饭了,哎,这些人就是地头蛇,谁也不想跟他们作对,都是没办法啊。”
许航听着也挺生气:“什么东西啊这是!”
张砚一默默地咽下去嘴里的鱼:“那您打算怎么办?”
老板娘说:“再看看吧,我倒是也想着能到城里见见世面,可是不成啊,我婆婆那里得有人送饭,两个小的也得有人看着,去哪儿打工人家也不能容我们娘仨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脑袋里面都过了好几种选项,但是似乎都不太现实,老人要住院,孩子要上学,换地方谈何容易,许航说:“这样吧大姐,要不我帮你找个律师,你去告你们村干部?”
老板娘摇摇头:“算啦,他也就是这一段逞威风,马上就改选了,今年我联合了好多人家都决定了不选他!再说我大妮子就要上学了,得罪了他,我孩子上学的时候不定又给我使什么绊儿。”她边说边搂紧了两个昏昏欲睡的女儿:“要不是为了她们两个以后上学的事,我早就去跟那个狗娘养的拼命去了。也是当娘的人了,为了孩子什么气也得咽下去。”
她看着两个女儿满眼温情,和刚刚那个动手打人的母亲判若两人,许航转回眼光的时候,看见张砚一的眼睛也在盯着老板娘看,目光里面似乎有些哀伤,但是很快就微微低下头很久都没有做声。
吃过饭,老板娘少算了两道菜的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当我请你们的吧,又给我孩儿买吃的。”
许航从钱包里面抽出来两张红票:“大姐,您这么着,饭是您请的,但是这个是给孩子买吃的的,没别的意思,我朋友小时候经常在您这吃东西,喜欢这,现在长大了回来也是想谢谢您。”他瞧着老板娘微红了的眼圈说:“您把心放宽了,日子不会一直这么难,咬牙挨过去这一段,往后就舒坦了。我给您留个电话,您以后要是想去城里发展发展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联系,就您这手艺,到哪儿都吃得开!”
两个人从小店出来,许航偏头瞧着自己那口子沉默不语,伸手拉拉他:“你说这老板娘这么不容易,她丈夫怎么不回来跟她一块干,家里有个男人,估计村长也会忌惮一点不这么欺负她们。”
张砚一看着和儿时记忆没有什么偏差的小饭馆,冷哼了一下说:“她丈夫不定在外面干什么勾当,几年没往家送钱?钱不定都给了谁!。”他说得太快,口气也很不友善,想必是没有经过思考地脱口而出,好在旁边是他最信任的人,说话本就可以不加修饰。
许航心中蓦然一动,他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如果不解决水远都是张砚一心里的一道坎儿,他伸手拉住张砚一说:“砚一,你妈当年是不是跟她一样不容易?”
张砚一回握住许航,对于许航提起这个话题还是带着点排斥,可是他看见了许航的目光,跟最初不去碰触他伤口的眼神不同了,那时候许航不碰触是因为尊重他,如今许航去揭伤疤是因为爱他,他们跟那时候不一样了,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张砚一动了动喉结,低下头说:“她比人家差远了,遇到事儿就会哭,觉得自己吃点亏吃点苦不要紧,只要日子别出波澜就成。”
许航说:“人都是逼出来的,这个老板娘现在看着挺厉害,当初不一定是什么样呢,也多亏她如今的改变,要不然,她自己怎么能把这么个家撑起来?”
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晃得人张不开眼,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门口几个不怕晒的小孩子追跑打闹,个个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穿梭在矮矮的屋顶上头,儿颗粗壮的槐树上,蔫头蔫脑地挂着些被太阳晒化了的叶子,像是下午失去了精气神在假寐的老人。门口拴着的黄狗,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着那些孩子们,不远处有个垃圾堆,飞着苍蝇,一条窄窄的臭烘烘的水沟里面泛着绿沫。
这里是真正的农村,没有汽车尾气和噪音,却有淤泥臭坑,没有人贩子和冷漠的邻居,却有横行霸道的村干部。这里的人淳朴却也带着些愚昧,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矛盾着,有好就有不好,这么相互依存让人不知如何抉择。
两个人顶着太阳走,身边的男人高高的个子,抿着嘴唇,衣服打理得一丝不苟,张砚一这些年练就出一副职场精英的外皮,和这里氛围格格不入。完全看不出他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
许航瞧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不免幻想他剃个板寸穿着一件背心在小店里埋头吃炒饼的样子,大约也会跟这里的孩子们一样,在槐树里钻来钻去。张砚一小时候应该是很淘气的,只是后来因为总是被叔伯兄弟欺负,父母关系紧张才让他养成一副多心机少言语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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