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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不自然地撇撇嘴:“自然是见识过了,不然也不能理解为何不是‘霜刀雪剑’而是‘血剑’。”
苗管家一笑:“两位少爷年幼时,除了读书识字,一个习刀谱,一个背剑诀,都是不太情愿的样子,总要老爷黑着脸教训一番才肯收心。”说着,他的目光落回墙上的画里,语气也更缓了些,仿佛是在对画中人说,“可惜你们陪他们兄弟俩的时间太少了。如今他们长大了,已能独当一面,虽也遇到过麻烦吃过苦头,但都过来了,你们大可放心。”
要不怎么说桃夭最喜欢苗管家呢,这个一直代替他们夫妇守着司府,守着兄弟俩成长的男人,明明最多辛劳,却永远主动把自己放在一个不被提及的位置,司老爷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是真的拿一生在报答。
“好了,回吧。”苗管家又对着画拜了三拜,便将帘子放下,房间里又恢复寻常屋舍的模样,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平安过了一年,甚好。”
“是啊,最后一天,剩下的就该是轻轻松松大吃大喝了。”柳公子伸了个懒腰,正要往外走,却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桃夭,“是不是哪里不对头?”
“哪里不对头?”桃夭挠着怀里的滚滚,笑嘻嘻道,“今天你有口福了。”
苗管家也停下,盯着她怀中的滚滚,想起了一个被遗忘太久的问题:“磨牙呢?”
桃夭眨巴眨巴眼睛:“对哦,磨牙呢?”
柳公子叹气:“小和尚的存在感从没有提高过啊……”
从把磨牙撵出去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他,连想都没想过他……
“跑出去玩儿了吧。”桃夭戳了戳滚滚的脑袋,“我们不理他,你也不理?看见那根老山参就连你最爱的小和尚都不管了?”
滚滚从她怀里挣出来,不服气地呜呜几声,随后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苗管家回想片刻,一拍脑袋道:“是了!午饭前我在厨房外头碰到过他,正拿着一个馒头往外走,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市集买点东西。我今日忙得头昏,也没有多问,转眼便将这事忘了。”
“府中要什么有什么,他有啥可买的?”桃夭看看窗外,天色阴沉得紧,似是又要下雪了,北风也越发凛冽起来。
柳公子深以为然:“是啊,他一贯无欲无求……再说这年底的工钱还没发呢。”
苗管家不免有些担心:“我派几个人去寻一下吧。大过年的,赶紧回家才是。”
“不用。”桃夭朝窗外努努嘴,“已经有狐狸去找他了。”
苗管家惊讶道:“滚滚还有这本事?”
“也就这点本事了。”桃夭拍拍他的胳膊,“您就安心在家准备今夜的年饭吧,我跟柳公子费心走一趟就是。”
“那你们快去快回!天色不好,路上小心些。”苗管家嘱咐道,“一定要赶在年饭前回来,缺了你们,不开饭的。”
“知道了。”
“一定等我们回来才开饭啊!!!”
“好!出去多穿一件衣裳,带上伞!我瞧着要落大雪了!”
“冻不着我们的,不用。走了。”
两人快速离开长思阁,追着滚滚的身影一路出了司府。
几朵零星的雪花试探性地飘下来,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正在暗自酝酿。
簌簌的寒风一阵紧过一阵,被卷起的残枝落叶时不时敲打在并不牢靠的窗户上,薄薄的窗户纸随时要被撕破的样子。
黑色的影子像一团稀释过的墨,从每一扇窗户上缓慢移过,伴着怪异的像是被掐住脖子还能笑出来的那种嘶嘶声,像人又不像人。
影子来来回回地移动,却始终不进来,明明门跟窗对其而言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
山神塑像的年月有些久了,彩漆已见斑驳,老爷爷脸上千百年如一日地挂着微笑,慈眉善目地注视着每个在他面前停留的家伙,也只能给个心灵上的安慰了,毕竟还是一个木雕,杀不了敌,也救不了人。
也难怪这些年的供奉越来越少了。
神像面前,带缺口的瓷碟上潦草放着几个果子与糕点,大概不合本地老鼠的口味,只被咬得乱七八糟,没吃完。两盏莲花底座的油灯竭尽全力地亮着,也不知下回来人续灯油是什么时候。
两个旧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蒲团上,一个坐了磨牙,另一个位置上,坐的是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瘦削,容貌算是斯文顺眼,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与时令不匹配的素色薄衫,加上又身在这四面漏风的地方,落到他身上的目光便跟落进冰窖没区别,实在不想让人再多看他一眼。此人一言不发,双手只紧握着一只旧得脱线的小布袋子。
磨牙确实也没工夫看他,正双手合十,佛珠也摘下来绕在指间,闭目默念着什么,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地冒出来,太热……或者太难受的样子。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青衣白裙,梳的双丫髻已有些散乱,裙边也是破破烂烂的,面目倒甚是白嫩秀气,此刻她正眉头紧皱地站在磨牙与男子身前,手中竟还握着一把亮闪闪的短刀,明亮的目光一直追着那在窗外不停移动的黑影。仔细打量,女娃的模样倒与那男子颇为相似,从年纪推测,多半是父女。
然而看这架势,竟像是她在保护磨牙与男子。
“这么耗下去可不成。”女娃暗暗咬牙,朝前迈了一步,“还得是我去解决那玩意儿。小和尚,你且替我看好了他。”
磨牙不敢睁眼,怕散了力气,只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不可!你若打得过,方才就打过了!如今出去便是送命!”
女娃回头瞪他:“可你又能抵挡到几时?我看你使出这一招已是到了底吧,顶多再过半炷香,那玩意儿照样杀进来。还不如我现在冲出去杀个痛快。”
“我至少还能顶一炷香!”磨牙不服气道。
女娃笑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总不能对着外头那位念经求对方大发慈悲放过他们吧?
磨牙不作声了。
女娃回头看着窗户上那个来来去去的影子,收起笑脸:“纵是粉身碎骨,我也不能让那玩意儿得逞。一会儿我尽量引开对方,你机灵些,得了空便带他逃,能逃多远是多远,反正不能让他落入对方手里。”说着,她脸上又略有抱歉,“没想过要把你拉扯进来,对不住了。万一逃不过……你就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磨牙急得汗如雨下,又不敢睁眼,他就是去集市买个东西罢了,前后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怎就突然一脚踩到生死存亡的边缘?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今年的最后一天,却是如此的糟糕。
布袋子……就是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旧布袋子!
要不是匆匆而行的他们在街市上撞到自己,那个布袋子就不会掉在他面前,他就不会去追他们,要是他们走慢点,让他在走出街市前就能把东西还回去,他现在早已平安回到司府了,也不至于一路追到这个四下无人只得一座山神庙的树林里,更不会正好瞧见他们跟一只妖怪殊死搏斗的吓人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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