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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不高,却是不怒而威,满屋子的人不敢反抗,即刻挪开脚步往门外走。济兰堵在门口不肯挪动,岳托看了她一眼。他这会儿身高已比她高出半个头,身材虽不算魁梧,却离奇地生出一股压迫感。济兰隐隐觉得,这小子上过战场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锋利了,那双眼睛居然能把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哼!”她冷哼一声,“这个家还是我做主,你们要再在这个家里闹事,统统都给我滚出去!”放下狠话,昂起头,摆出当家福晋该有的气势,她扭身走了。岳托把硕托扔了出去,然后砰地关上了门。“哥!”硕托在门外不甘心地喊。穆图尔贺满腔恨意,岳托刚走近她,她想也不想,伸手便掴了上去。岳托明明可以躲开,但这一次却依旧没躲,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刮子。她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逆来顺受。岳托的神情很平静,语气却带了点点无奈:“打够没?没有就继续,你可以打我,打到你消气为止。”她眼眉一竖,尖利道:“消气?怎么可能消气?”她甩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掴过去,啪啪声不断,岳托的一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同时,她的手心也火辣辣的疼。都说十指连心,那股子疼似乎真的钻进了她的心里,痛得她怎么喊叫都舒缓不了。她眼泪簌簌而下,恨恨地扬手:“要我消气,除非你把那贱种给我杀了!”这一巴掌没有落在他脸上。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她动弹不得分毫。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个半大不大的男人之间的存在的差距。是的,即便她比他大两岁,可少年总会长大,靠蛮力,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抿着嘴,倔强的默默流泪。他叹息一声,伸手笨手笨脚地用拇指指腹替她擦去眼泪:“我应承你,只要你容下这个孩子,以后这个家里,以你为尊,我绝不违逆你半句话。”穆图尔贺有点呆,心里又惊又怒,想着他居然肯为一个贱种这般放低身份来求自己,一时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个孩子……你不用担心孩子的生母,她……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只是这个孩子,我不能弃之不顾,等他生下来,可否放你名下?只要你肯养活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我岳托发誓,今生今世,必不负你!”穆图尔贺呆住了,一时之间竟有点儿没法听懂他说的话。她身子一软,站立不稳,几欲摔倒。岳托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懵懵懂懂的转头看向他,他一脸的真诚。要不要信他?要不要答应他?她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酸涩,除了轻声啜泣,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去母留子?没必要这样吧?”济尔哈朗先还为这个堂侄小小年纪荣升阿玛而笑得眼泪直流,这会儿再听下去,不由张大了嘴,颇为不可思议。“就是。”硕托在边上帮腔,他知道自己大哥和这个隔房的六叔打小交情不菲,旁人的话兴许听不进去,六堂叔的话总是能劝一劝的,“大哥如今也算成家立业了,不过是纳个妾,你要说是为了穆图尔贺的脸面,大可不给那女人名分,仍养在外头做布雅福晋。”他对穆图尔贺没什么好感,连带的连大嫂都不肯喊了。济尔哈朗也觉得岳托做的未免过了,虽说岳托年纪小,家里的妻子尚未生出嫡长子来,便先搞出了庶长子,有点儿太打妻子的脸面,但既已成事实,他也决定认下这个孩子了,那为什么不索性给孩子生母一个名分?“那女人什么身份?”他见岳托不吱声,便自我认定那女人身份不高,看来求娶为福晋是不可能了,只是即便是做妾,也有高低之分。那女人身份卑微,想来就算抬个小福晋也妨碍不到元妻的地位,又何必想出这个“去母留子”狠招来呢?“好歹是给你生养了孩子的女人,怎么好随便打发了呢?你房里也没其他女人,硕托说你连自幼常伴的侍女都不曾收纳,陪嫁丫头也没开脸,想来收一个妾也没什么打紧的,即便是外人也不会说你什么。”娶二妻的话得看自身身份,像岳托如今的年纪,娶元妻已是过早了,若是再娶二妻,那就有点儿招人话柄了,不过若是纳妾的话,只要不太过分,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不大会说什么。毕竟这会儿不比祖辈时清贫穷苦了,日子过得好了,只要养活得起,纳妾养侍女什么的,也没多少人会较真儿。岳托的那个九叔巴布泰,别看是个庶出的,身家还不怎样,却是个贪色的。娶岳托的姨母李佳氏之前,就在外头养了小妾姜氏,之后居然又娶了郭络罗氏为二妻,屋里没名分的侍女通房更是没法计算。只是说来也怪,他那么多女人,却只有李佳氏生的长子噶布喇养到如今三岁大,这三年里也是磕磕绊绊,大小病不断,而他其他妻妾要么就是没怀上的,要么就是怀上了不停掉胎的。据说他有个汉人侍女金氏曾经生过一胎,是个小格格,也因此那侍女被抬做了小福晋,可惜那小格格养到半岁,见喜出花,没救得回来。济尔哈朗摸着下巴,偷眼窥觑岳托,看他那样儿,一本正经的样儿,没想到会随了巴布泰的性儿了,只是巴布泰有个不错的元福晋,那个闺名唤作盈哥的李佳福晋真真儿是个难得一见的贤惠人,生怕巴布泰子嗣不厚,替他张罗了多少美人儿在屋里。这样一比,岳托真是个倒霉运的,上头有个小气巴拉的继母,又娶了个凶悍出名的福晋,这日子,想想都觉得头痛。也不知道额亦都家的九格格是什么性子,嗯,听说皇太极娶的那个娥尔赫就不是个省油的,不过皇太极人还不算糊涂,知道娥尔赫那性子扶不起来,索性放权给二妻葛戴。额亦都好像也没多大意见,看来应该是个讲理的岳丈……济尔哈朗走着神儿想自己个的心事,连硕托在边上的故意咳嗽都没有留意到。硕托没办法了,只得走过去,扯了他的袖子,然后附耳跟他嘀咕。随着硕托的咬耳朵,济尔哈朗的神色时而惊讶,时而憋笑,一时间那张脸似开了染坊一般。济尔哈朗忍笑去看岳托,发现他依旧是那副置身度外的老僧入定神情,哪里还忍得住,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硕托跺脚:“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济尔哈朗捧腹大笑,拍着硕托的肩膀道:“你小子今年也才十三岁,毛还没长齐,倒操心起你哥……咳,哈哈哈哈。”硕托脸色不好看了:“谁说我毛还没长齐?”“哟,你长齐了?哪家的婆娘看过了?”硕托面皮涨得通红,顿觉所托非人,大有看走眼的悔恨和怒气。只觉得济尔哈朗一身清风霁月的气质完全就是骗人,那皮囊下全都是一肚子的猥琐。他气得不行,他年纪虽小,但自小跟着岳托一起长大,家里头除了大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他独立能力不差,自尊心也格外要强,济尔哈朗的话堪堪刺中了他的心事。他幼时看大哥辛苦奔波,只恨自己年幼无法成为助力,他最恨别人欺他年幼无知,偏济尔哈朗哪壶不开非提哪壶。当下,他拍开济尔哈朗的手,气哼哼地转身跑了,到门口时,又觉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回身道:“你且等着看,我到底是不是男人!”说完,也不管屋里那两人怎么看他,摔门出去。济尔哈朗笑着擦眼泪:“你这个二弟真真儿好玩,比我那些个木头兄弟好玩多了。”岳托无奈:“他会当真的,你下次别再捉弄他了。”济尔哈朗好不容易忍住笑,回头看向岳托,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抖擞起来,一脸的戏谑:“我说……硕托刚才说的那事,难道也是真的?”岳托看他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糟,有什么很不好的感觉突然缠绕上来。果然,济尔哈朗笑嘻嘻地挨蹭过来,表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偏他还眨巴着眼,故作小声地问:“外头那个女人怀的……真是你的种?”岳托眼色一沉,脸色难看起来。“硕托说,昨儿个穆图尔贺当众说漏嘴,说你其实不行……”岳托五指扣在他脸上,掌心罩住他的脸,用力推开他:“你他妈的才不行!”是个男人,不管年纪大小,都不能听见别人说自己不行。不管是硕托还是岳托!岳托突然能理解刚刚硕托气愤的情绪了,现在他就有种想揍扁济尔哈朗的冲动。“那穆图尔贺怎么……”“我不是不行,也不是不想跟她亲近,可她洞房那天就给我甩脸色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我没来得及回来,第二天……”这事济尔哈朗是知道的,岳托成亲碰上了娥恩哲逃回赫图阿拉,当晚群起汹涌,贝勒爷大点兵,然后喝高了的岳托和他两个就兴奋过了头,完全忘了家里坐帐的新娘子。穆图尔贺当晚就让大家见识到了叶赫母大虫的第一次发威,把岳托从洞房的床上踹了下去不说,还让丫头把守着门不让岳托进屋。最后岳托只能跑硕托房里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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