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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度用左手手掌去摁住伤口,颤声:“国欢……”国欢一手抓住他的左手手腕:“哥……”他的身子在微微抽搐,可声音却异常的清晰,“我要娶阿木沙礼!”杜度已经失了神志,慌慌张张的一时想止血,一时又想喊人,根本沒在意国欢说什么。国欢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娶阿木沙礼!”杜度停下动作,怔怔的看着脸如金纸,似乎随时都会失血殒命的弟弟。他额头冷汗涔涔逼出,手刃亲子(1)癸丑年正月十八日的那一战,建州三万兵马与乌拉的三万兵马在鄂膜城列阵以对,双方均下马厮杀。彼时矢如风发雪落,声如群峰,努尔哈赤率领的建州军以压倒性的胜利杀得乌拉军十损六七,剩下的散兵沒了斗志,一哄而散。乱战中,建州一鼓作气攻破了乌拉城,等布占泰带着不足百人的残兵返回乌拉城时,发现城内已遍布建州士兵。危机关头,布占泰带着布喜娅玛拉仓惶逃出城,谁知在路上与代善率领的一支正红旗狭路相逢,两相争斗,布占泰又折损了大半侍卫,最后带着布喜娅玛拉逃至叶赫。这一战,以乌拉彻底消亡灭国的代价,宣告结束。建州大获全胜,不仅获马匹盔甲器械无算,乌拉部所属城邑皆归附。在乌拉城屯兵十日,升赏有功将士之后,月底建州大军开始班师回赫图阿拉,消息事先传回,赫图阿拉城内一片欢腾。武尔古岱作为努尔哈赤的女婿和得力干将,自此出征可谓收获颇丰,可沒等把这份喜悦带回家中,便先是听到了大女儿失踪的噩耗。身为都堂,掌管都察衙署各类公务,沒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让他遇到调查自己女儿的案子。从阿木沙礼失踪迄今,算算日子,已过去了半月,留下的线索杜度等人早已翻來覆去的查了个遍,可惜从那天阿木沙礼破窗而出后,就失去了音讯。武尔古岱原已不太抱希望,半月杳无音讯,怕已是凶多吉少,这冰天雪地的,若是走失在山冈上,不是饿死也被冻死。但是为了宽慰妻子,武尔古岱仍是发动人力城内城外的搜寻,只盼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武尔古岱人缘不错,听说阿木沙礼失踪后,许多人都派出人手帮忙寻找。转机的陡然出现,令人惊喜的同时也让人震惊。二月初七,舒尔哈齐的手刃亲子(2)舒尔哈齐死后,阿敏主持分家,把原先外围的木栅全部拆掉,栅子内的屋舍按各家各户另起院墙。只留下那座阴森森的高墙,被孤零零的扔在了一角,无人问津。因舒尔哈齐就死在里头,所以平时也很少有人会去靠近,哪怕住的近的阿敏、图伦等家人、奴才,都觉得那地方阴秽,大白天都是远远的绕着走。时至今日,武尔古岱已经不太愿意去回想当日打开那道铁门后的情景,甚至……他偶尔竟会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那扇门从來都沒有被打开该多好。武尔古岱骑在马上,慢慢踱回家。莽古济这几日一心扑在阿木沙礼身上,家中内外的大小事务已经不怎么搭理。到家时,武尔古岱在门口遇见了一个脸生的哈哈珠子,正在门廊边探头探脑。他故意咳了声,那哈哈珠子受惊般的瑟缩了下,待看清武尔古岱后,忙打了个千儿:“奴才给都堂大人请安。”“你是哪家的奴才?”“奴才……五格格家的,來给三格格送信儿。”武尔古岱“哦”了声,漫不经心的接过那人恭恭敬敬递上來的信件,随手将信拢进袖子里。那人也沒做停留,急匆匆的离开了。武尔古岱下马,自有奴才牵马去马厩。他径直进了正屋,色尔敏轻手轻脚的走來,接过他解下的斗篷。阿木沙礼依然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只是整个人的气色比前两日明显好转许多。虽然那张小脸仍是瘦的不像人样,脸色蜡黄,原就略显枯黄的长发犹如枯草般散在枕旁。莽古济坐在床头,取了一柄梳篦正全神贯注的替女儿篦头发??遵照医嘱,阿木沙礼根本沒法泡水沐浴,所以人从高墙密室抬回來后,每日用温水擦洗一遍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原來身上的那套衣裤从里到外满是虱子,只得拿出去点把火烧掉。按武尔古岱的意思,不若将那虱虮遍布的头发一齐剃掉,却遭到莽古济的强烈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木沙礼有多在意她的头发,如果醒來发现自己连头发都沒保住,她得多伤心?”莽古济哭了两天两夜,眼睛肿成了核桃,这两天里她睡眠很少,日夜都守着阿木沙礼,生怕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再有任何闪失。武尔古岱看着妻子熬黑的眼圈,有邪溜到嘴边,终于还是沒能说出來。这件事,有太多的疑点,作为都堂,对于分析案情天性就要比别人敏感,更何况……这事太过蹊跷,沒头沒脑,太多漏洞解释不清了。好在女儿的命已经救回來了,假以时日,终有恢复清醒的一刻,到时候不愁问不出真相來。只是……他担心妻子会为了维护孩子而失去理性的判断,做出无法挽回的冲动之举。“这个给你。”他掏出那封信递给莽古济。莽古济停下动作,奇道:“这是什么?”“信啊。”“我知道是信。可我不识字,你给我看信有何用?”手刃亲子(3)武尔古岱手指一紧,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从心头轻轻掠过,可惜他沒琢磨出原因來。他将信封打开,抽出信纸來。纸上墨迹尤新,字迹歪歪扭扭,刚劲有力,应该不是出自穆库什之手。兴许亦是请人代笔的吧。一目十行浏览完毕,发现啰啰嗦嗦写了那么多,统共也不过是一件事。“木槿的意思是说,穆库什好不容易从乌拉城回來,却总是提不起精神來,就想请家里的几个姐妹聚一聚,散散心……”莽古济冷哼:“说的好听,穆库什养在木栅又不花她的银子,她着什么急。布占泰在叶赫还沒死呢,这就上赶着要给穆库什找新的男人了?”“你想哪去了。木槿不过是顾念姐妹之情……”“当初嫁给布占泰的本该是木槿,遭这罪的也该是木槿,穆库什这几年在乌拉吃苦受罪,木槿就是欠了穆库什的,要真顾惜姐妹之情,多简单啊,她这几年嫁给党奇连颗蛋也沒生下來,不如让穆库什嫁给党奇,不是皆大欢喜了?”武尔古岱知道妻子的这张嘴,向來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拿她一点法子都沒有,只得软声道:“这是她们姐妹的事,木槿邀你明日过府一聚,你可去?”莽古济一翻白眼:“你也说这是她们姐妹的事,与我何干?”回过头來,目色沉沉的看向昏睡中的女儿,“再说,阿木沙礼这样子,我哪还有心情管他人闲事?”武尔古岱闻言一震,不禁黯然低叹一声。? ?党奇是一大早就出门的,出门时木槿再三叮嘱他中午记得早点回來,因为要宴请穆库什等姐妹。党奇根本沒放在心上,挥挥手骑上马走了。原想请的正主儿既然沒來,余下的人真不值得他出面招呼。木槿的那个四姐,人长得倒是不丑,可惜苦着一张脸儿,愚拙不堪,跟她说上十句话她能有一句回应就算不错了。这会儿风声正紧,他也不敢跑去找褚英,就在郊外跑马,遛了一上午,到晌午时分果然看见家里的一个二辈奴才气喘吁吁的找过來。他原以为是木槿催促他回家,正沒好气儿的要发脾气时,那奴才已是擦着额头的汗说道:“是老爷來家了,找二爷有急事。”一听是自己的阿玛找,党奇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愣怔过后方道:“老爷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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