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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太极家到代善家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靠两条腿也实在不能说近。岳托尽了全力,跑得满头大汗也堪堪在晌午时分赶到了家门口。还沒來得及敲门,大门骤然开了,一团人影从里头扑了过來,那人显然也沒留意到门口的岳托。两人砰地撞在一起,若不是岳托手快托了一把,两个人指不定就要一起滚下台阶,摔个鼻青脸肿。“唉哟,哥?哥!真的是你!你回來就好了!”岳托定睛一看,这冒失鬼除了自己的弟弟硕托还能有谁?岳托喘得厉害,嗓子眼里快冒烟了,根本來不及说话,硕托已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差点儿沒涕泪直下了:“母……母老虎啊!我的老天爷哪,哥你知道……知道你娶了什么样的人吗?吓死我了!”岳托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向來做事吊儿郎当的混不吝,说话向來喜欢夸大,但听到他说的话后,仍是不由心里打了一个咯噔,忙推门进去。门房奴才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门口也沒人守着,才踏进门,廊庑间虽然还沒见到一个人影,但刺耳的尖叫哭闹声已经传了过來。岳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急忙绕到后院去。后院里一个胖乎乎的矮小身影正在绕着一棵大树跑,那是他的五弟巴喇玛,身后有个从头到脚穿了一身红的女人,手里高举着一把掸炕的笤帚,一边尖叫一边用笤帚去打巴喇玛。巴喇玛腿短人胖,好几次都差点被笤帚打到,他绕着躲闪的那棵树上,繁茂的树杈枝头,攀爬着七岁大的瓦克达。瓦克达跨骑在树杈上,手里拿了支铁皮弹弓,对准着下面的红衣女人嗖嗖嗖地连发数弹。巴喇玛看身后的女人挨了一头的泥丸石子,说不尽的狼狈,不由大笑:“哈哈哈,四哥,打她!打她!打……”话音未落,因为分心,头上挨了一笤帚。笤帚刮过他的眼睛,酸疼得他一阵泪流,被对方趁势一把抓住。“你个坏女人!”巴喇玛发了犟劲,脑袋一低,拱牛般冲撞向穆图尔贺。穆图尔贺一个不提防,竟被撞翻了一个跟斗,怒气更炽,一笤帚扫在巴喇玛的屁股上:“臭小子,反了天了!”几笤帚下去,打得巴喇玛哇哇大叫。瓦克达急了,俯身对着树下吐唾沫。萨哈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來,伸手从背后一把抱住穆图尔贺,沒曾想那双手正好抓在了她的胸口。穆图尔贺身子一软,被巴喇玛趁机挣脱逃开去,紧接着脸上一凉,竟是瓦克达一口唾沫吐在了她的脸上。穆图尔贺厉声尖叫,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萨哈廉的手,一口咬在他手背上。萨哈廉哇的吃痛大叫,穆图尔贺扭身甩开他,顺手一巴掌呼过去,因心里带着恨意,这一巴掌毫沒留情,竟把萨哈廉打得趔趄脑袋撞向树杆。千钧一发之际,萨哈廉被一个蹿出的人影抱在了怀里,那人受力不住,闷哼一声,后背撞在了树杆上。硕托大叫一声:“哥!”树上的瓦克达也霎时变色,刺溜从树上滑了下來,拉着巴喇玛拔腿就跑。岳托抱着萨哈廉,与穆图尔贺正面相对,他再沒脑子也一早就猜出对方的身份了,能这么从头到脚穿一身红的女人,这会儿家里找不出河东狮吼(3)后來噶禄代见他实在爱书成痴,又整日待在书房不肯轻易迈出门槛,便让人将屋子翻修,不仅修了火墙,砌上暖炕,又在东边隔了道碧纱橱以供儿子休憩。一开始国欢晚上还回寝室睡觉,后來索性把自己的行李铺盖都搬到了书房,又将屋前的半亩地用篱笆疏离地围拢起來,为避免这院子与整座宅子隔离篱笆的有隔离的感觉,所以小木栅拦只有半人高,既保证了家宅屋舍的整体性,又显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性。不过,这会儿国欢并不在家。或许是一早就接到了消息,噶禄代天刚亮就带着两个儿子,套了马车回娘家去了。等哈宜呼收到风声想借口出去逛街回避时,褚英已夹风带雨地一路咆哮着回到了家里。褚英一整晚都沒睡,回到家发了一顿脾气后本來躺床上补眠,结果躺下沒多会儿便开了窗子破口大骂,说是嫌院子里散养的鸡咯叫的太吵。一通乱骂之下,哈宜呼急忙让厨娘把几只正在下蛋的母鸡全宰了。褚英发完脾气后,索性也不睡了,打发了奴才出去找人。一上午來了两拨人,起初哈宜呼还打扮体面地想尽主母风范出來招呼客人,沒想到被褚英一顿呵斥直接给轰走了。剩下的奴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怕主子爷一不顺心,回头拿他们都当母鸡一样给宰了出气。厨娘一边用开水褪着鸡毛一边留意着东院的动静,爷几个关上门在里头待了有一个时辰了,朝食都沒有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肚饿要开饭,若是临时起意,她又沒來得及准备,岂不是要遭殃么?厨娘吓白了一张脸色,嘴里不时地念着萨满平安咒,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个人影來她都沒留意到。直到那人掀开了灶头上的锅盖子,问道:“水都滚了,你怎么还往灶膛里塞那么多柴火?”“哎哟!”厨娘被吓得一窍升天,弹跳起时一脚把跟前的木盆给踢翻了,开水泼了一地,更是溅湿了她的裤腿。秋日天气还不算太冷,加上她一直在灶边干活,所以穿的依旧是单料的裤子,这开水一泼,登时烫得她直跳脚。欣月沒想到她一句话竟把人吓成这样,慌道:“你快去脱了裤子。”厨娘只觉得两条小腿火烧火燎的疼,但她也不敢冲着欣月发怒,欣月是不得主子爷宠,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來,府里的女人來來去去换了多少茬,新颜换旧貌,也只有这个欣月依旧伫立不倒,始终在这个家安安分分、奴主不分的住着。“你快去!”欣月催促,“可有烫伤膏药?我房里倒有,不若我去替你取來。”厨娘一把抓住她,阻止她离开:“好姑姑,劳您驾,先替我看着会儿灶头,我去换了裤子來。伤药不急,回头我去您那取也成。”欣月点头应了,留下來看灶,厨娘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厨娘回來了,却发现灶上冷冷清清,灶膛的大火灭了,一堆灰烬里头只隐约仍冒着点火星。灶上烧开的沸水冷却,水未凉,却也已是温了。一地的残水,水洼里漂浮着灰扑扑的鸡毛。厨娘來回张望,沒有找到欣月的身影。院落里空空荡荡的,一日既往的安静。失踪逃奴(1)“人还沒找到么?”阿木沙礼放下手中的针线,眼神不觉稍带上了一些担忧。“不过是个逃奴罢了。”杜度不以为意地说道,“若是追查回來,这等样的奴才,不打死也是要发卖出去的。”这些年边境上有天朝子民挨不住苛捐重税然而逃到关外避难的,也有关外的奴隶挨不住主家的欺凌而偷逃的。比起关内來,关外的奴隶地位比天朝更为卑贱,奴隶等同于牛羊等牲口,在主家眼里,属于财产的一部分。不过关外人口实在稀少,主子轻易舍不得杀死奴才损毁自己的财产,但打骂欺辱却不在少数。大部分逃奴大多是逃往邻界的女真部落,其实地位相等,不过是从虎口逃去了狼窝,求的也不过是一线生机,沒指望能从良脱去奴隶之身,只求能遇见个温和的主子,混几口饭吃。很多时候,两部之间的交战,往往也因是一方收容了另一方的逃奴且在上门讨要时不肯归还,由此产生争端以至于生恶,双方刀箭相向。家里少了一个奴才,对杜度而言,可有可无,但阿木沙礼却是知道走失的那个奴才,对国欢的意义非同寻常。欣月虽无名分,形同奴仆,但这十几年來,国欢却可说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国欢幼时病弱,噶禄代生怕他养不大,对他有求必应,只是那时候杜度也小,噶禄代同时照顾两个孝子,生怕自己万一稍有疏忽,国欢因此沒了,便让欣月搭了把手,多双眼睛盯着。那时候的国欢,身边有额涅,有乳母,有欣月,因为这一病,家里上上下下都宠着他,哪怕后來尼堪出生,都沒法取代他在家中独有的地位。欣月沒有孩子,十多年來尽心服侍,将国欢视同己出,比乳母照顾的还要尽心。小时候国欢三天两头生病,欣月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付出的感情是真心实意一点儿不掺假的。国欢身子虽弱,头脑却极聪明,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一岁开始学说话,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却不是女真话,而是汉语,把欣月吓得此后好几个月都不敢在他跟前说漏一句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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