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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的水一阵激荡,最终在凉透了之前,两人才终于出来。宁楚歪在床榻上,枕着徐子陵的腿,闭目养神,而徐子陵则低头细心地替他擦着头发。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夕阳照进屋内,把两人的身影覆盖上一层橘黄色的光晕,美得像一幅画。石青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好半晌都没回过神。其实她是想敲门的,但和她一起过来的黑墨却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前爪扒在门上,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黑墨摇着尾巴朝宁楚走去,直接跳上了床,疑惑地闻了闻宁楚身上的气味,又在徐子陵身上闻了闻,尾巴摇得越发起劲了。不爽不爽,黑墨用鼻子哼了一声,满身心的不爽。它怎么就出去玩了一下午,感觉这两人就有变化了呢?徐子陵因为宁楚仍枕着他的腿,不能起身,只好抱歉地朝石青璇笑笑道:“青璇小姐,可有什么事?”也许是和岳天刚聊完,石青璇此时已经把易容的鼻子摘下来了。徐子陵早就看出她的鼻子是易容的,所以此时看到她清丽脱俗的真实面目也没觉得多意外,只是觉得有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石青璇这才回过神,浅笑道:“黑墨抓回来一些野味,正好不用出去打猎了,我已经料理好了,过来叫你们去吃晚饭。”徐子陵这时才醒悟过来他们中午就没来得及吃东西,见宁楚没什么反应,便点头道:“有劳青璇小姐了,我和小楚过一会儿就过去。”石青璇也没多说什么,但是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看似睡着了的宁楚,欲言又止。等徐子陵擦干了宁楚的头发后,两人这才出屋。因为天气不错,石青璇直接在屋外摆了一桌,旁边燃起了篝火,可以直接烧烤野味。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腿还有的救,岳天的精神也不错,腿上盖着毯子,坐在篝火前专注地烧着野鸡。他坐的是鲁妙子所制的轮椅,和现代的轮椅有大同小异之感,只是轮子并没有那么大,而是在椅子腿下安着四个小轮子。四个人皆是年纪差不多,再加之性格都不错,所以很快就相处融洽。宁楚本不追求口腹之欲,但也不得不承认石青璇做的菜肴清新可口,看来是从小锻炼出来的,绝对是未来的贤妻良母。生活其实就是柴米油盐这些小事,这样的平淡宁静,真的非常不错。岳天的性格相比要木讷许多,但稳重成熟,虽然话不多,但极有见地。宁楚从各方面旁敲侧击,也不由得赞同他的观点,再加之知道他的身世,有个狠心可以打断他腿的母亲,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意,佩服他坚韧的心志,从心里认同了这个姐夫。岳天和石青璇相处的模式也好玩,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明明各种动作配合都好像是老夫老妻了,但却偶尔眼神相接的时候突然羞涩一下,倒是极为有趣。等到天完全黑了下去,篝火都渐渐变小后,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石青璇烧了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茶叶,泡了壶清茶。宁楚一向不喝茶,石青璇见了,便起身收拾碗筷,拽着宁楚,让他帮她拿到屋后去洗碗。宁楚的身体已经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了,没有发病时的虚弱,甚至看起来有了红润,气色很好。徐子陵本想替他去,但一想到宁楚之前一直在撮合他和石青璇,怕再惹什么误会,只好留下陪着岳天。瞥了眼黑墨,见它在篝火旁扑蛾子扑得不亦乐乎,宁楚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抱着一摞碗筷,随着石青璇朝屋后的水缸走去。石青璇拿出一个盆,让宁楚把碗筷都放进去,然后塞给他一个葫芦瓢,指挥着他从水缸里舀水。若是换了其他人,宁楚肯定会觉得别扭,但石青璇使唤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宁楚也做得理所当然,就像是做过无数次一般。等宁楚很自觉地蹲下身开始洗碗筷时,忽然听到石青璇说道:“宁楚,你今年是不是十八岁?”姐弟宁楚听到石青璇的问话时,正在洗碗的手一滞,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洗着,口中淡淡道:“是的。”石青璇蹲下身,想从宁楚的脸上寻找一丝线索,但发现后者一直低着头洗碗,低垂着眼帘,根本看不到什么端倪,只好接着追问道:“你的父母是谁?”有了上一个问题,宁楚也能大概知道石青璇在怀疑什么,漠然生硬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师父收养的我。”石青璇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楚,你是不是有先天心疾?”宁楚一怔,因为石青璇的这个问题,首次抬起头来,不禁皱眉道:“鲁大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他觉得今天中午他发病时,石青璇根本没看到,否则冲过来的就不会是徐子陵,而是她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鲁妙子写信告诉她的。宁楚忍不住腹诽,那个鲁老头看上去口风挺严的,怎么这么大嘴巴?石青璇冰雪聪明,只从宁楚这么一皱眉说的这一句话,便知道他不满什么,连忙解释道:“鲁大师是怕自己大限已到,所以把后事交代一下我。信中提到了你,其实……其实他的本意是告诉我你所修炼的武功,旁敲侧击一下我的意思。”宁楚暗道原来如此,看来那鲁妙子是想替他暗中乱点鸳鸯谱。鲁妙子和石青璇的关系自是很近,只看那向雨田四个徒弟的问题鲁妙子都放心交给石青璇这个弱女子来解决,就能看出来这两人其实是情同父女的。只是这鸳鸯谱点的也太乱了。不过,宁楚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重新低下头洗碗,口中冷哼道:“和你交代后事?那老头子居然不相信我的医术,早知道就在他喝的药里多下几剂黄连。”石青璇莞尔一笑,一瞬间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连忙安抚顺毛道:“小楚的医术自然是很好,连天哥的腿都能治好,真的很了不起。”宁楚沉默了下来,只是埋头洗碗,石青璇也没有再催促他回答,而是接过宁楚洗过的碗,拿起干布擦拭。两人就这么一洗一擦,很快就把碗筷都洗干净了。宁楚扶着旁边的水缸,慢慢地站起来,等待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石青璇一直仔细观察着宁楚的表情,见到他小心翼翼起身的模样,想起他身体不好,竟然有股想要去搀扶他的欲望。只是这手刚伸到一半,就看到宁楚脸上微微惊讶的表情,以为是他怪自己逾越了,赶紧把手收了回去。宁楚却并不是因为石青璇的动作而讶异,而是他发觉刚刚站起身时,虽然还是有些头晕,但却没有以前那么严重,看来是下午和徐子陵的双修起的作用,不但很快地压制住了他发病的痛苦,还让他的心脉强健了少许,看来长生气的效用真是不可小觑。“小楚?”石青璇见他晃神,不由得出声唤他。宁楚一怔,对上石青璇担忧的目光,不禁对她安抚地一笑道:“没事,我是有先天心疾。”石青璇这是第二次看到宁楚对她笑,和第一次在王通府上时看到的那种僵硬笑容一样,都给她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但这个笑容里蕴含着复杂的感情,让石青璇忍不住追问道:“那你的病能治好吗?你的医术不是很高吗?”宁楚的笑容更苦了,他能不能治?他当然能治。但是却不是在这里,若是换了现代,只消一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但在这里,他就算能治世上任何疑难杂症,却独独对自己的身体束手无策。宁楚心中发苦,对上石青璇担忧的眸子,真想告诉她一个好的回答,但却只能慢慢地摇了摇头。石青璇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真正看着宁楚那苦涩的笑容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颤抖着薄唇,向前走了一步,连声追问道:“小楚,你师父是不是在冬天的雪地里找到你的?你当时是不是三个月?包着你的是不是一个朱红色滚云纹的襁褓?”石青璇向前走一步,便问一个问题,宁楚却被她问得连连后退,石青璇比宁楚矮了许多,只到他的肩膀处,但那股气势却让宁楚为之怯然。到最后一个问题时,他都已经退到了茅屋墙壁上,看着石青璇透着盈盈水光的美眸,退无可退。宁楚胸中五味杂陈,他不是没想过要和石青璇相认。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是用朋友的身份,看着他姐姐活得很幸福,这就够了。要知道,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去世,和一个至亲去世的打击,是绝对不一样的。石青璇从小过的也很苦,他宁可她认为他早就死了,也不想她再经受痛苦。但是,面对着她含着泪光的眼眸,宁楚张了张唇,说不出半句欺骗的话。石青璇却以为宁楚不知道,使劲眨了眨眼睛,仰起头努力使自己眼眶的眼泪不掉下来,颤声道:“我自小懂事起,就知道娘经常和那个人吵架,他们以为我听不懂,但零零碎碎也听了不少去,等我年纪稍微大一些时回想起来,才知我其实应该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可那个人却在他三个月的时候,把他丢弃了。”宁楚听到石青璇说的话,脑袋嗡地一声响。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让她继续说下去,但却极想听听当年的事情。原来石青璇也不管石之轩叫爹,连名字都不愿意叫,只用“那个人”来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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