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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别的,单就因为她是若干次全国比赛的一等奖,是叶郁霞的学生,且,今晚甚至会有梁炜菘来捧场。笑贫不笑娼啊……桑离嘲讽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桑离你已经“娼”到一定境界了,所以才有机会跟这样的名家学唱歌,才有勇气在人们的指点与议论中扬长而去,才可以用不断精进的技艺去堵别人的嘴……到底是自己畸形,还是这世界畸形?想到这里,她对着镜子笑一笑,而后整理一下妆容,在主持人清越的报幕声响起之后迈着最从容优雅的步伐走出去。她看着台下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昂起头,露出一个明媚自信的笑容。是在那一瞬间,她知道了自己的决定—她从来没有放弃最初的那条路,她要走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下去!音乐起,她全情投入地歌唱,从《春之声》到《教我如何不想他》,从《乘着歌声的翅膀》到《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掌声响起的瞬间,桑离微笑谢幕,她知道,自己的演出很成功。她只是不知道,她和沈捷在一起的时间,是否进入了尾声?演唱会结束后,桑离一直在琢磨怎么跟沈捷提出自己要去北京这件事。晚上,沈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桑离一边削苹果一边突然问:“叔叔,你今年三十五岁了吧?”沈捷本来在看财经报道,听见这话的瞬间有点咬牙切齿,看了桑离一眼道:“告诉过你不要叫我叔叔。”桑离笑,看着沈捷说:“叔叔,说起来咱俩的属相都一样哦?”沈捷斜眼看看桑离,见苹果削完了,等她放下刀就一把拽到自己怀里,勒住她的腰,认真看着她年轻的脸孔,纳闷地问:“除了我比你大十二岁这件事,你还想说什么?”桑离啃一口苹果,问他:“你怎么一直不结婚?”沈捷愣一下,笑了:“怎么,等不及想嫁给我?”“没说我!”桑离翻个白眼,把苹果举到沈捷嘴边,看他咬一口,才问,“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你爸妈也不催你吗?”“他们催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捷看着电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那你迟早是要结婚的吧?”桑离继续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捷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正视桑离。“我想说—”桑离喘口气,看着沈捷的眼睛,难得的严肃,“我要去北京。”“北京,”沈捷有些纳闷,“叶老师那里上过那么长时间的课了,现在才想去北京?”“梁老师说可以帮我推荐,”桑离隐去了梁炜菘话里的另外一些信息,“大概要花钱吧,人家也不能白帮我啊。”沈捷仔细看看桑离:“我下半年要回上海总部,你去北京……你的意思是咱们分开?”桑离一愣,这话真被他说了后反而有些隐隐的难过与不舍得,便嗫嚅着没说话。沈捷松开手站起身,略顿一顿,才回身对桑离说:“你让我想想。”“当初是你说帮我实现梦想的,”桑离趴在沙发扶手上,带点委屈地脱口而出,“我想去北京。”沈捷仔细看看桑离的眼睛,清澈的眼神里流光溢彩,仍旧是充满了希冀,忽然有些心软。“我考虑一下给你答复,”沈捷似轻轻叹了口气,“给我点时间想想怎么做。”桑离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一晚,沈捷忽然像是爆发了潜在的力量,下了死力进出于她的身体。汗水流下来,落在她胸前,灼热得好像沸腾的熔岩。她仰头,看着他黑亮的眸子,伸出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愉悦里抬起上半身,狠狠咬上他的肩!浅浅血腥味迅速弥漫开,她的眼里渐渐蒙了雾气,而他终于重重落下,伏在她身体上。眩目的白光散去,她伸手抚上他的背—仍是紧实的肌肉,三十五岁,正当好年纪。他总要有他的生活吧,他的家,他的妻儿,他平静踏实的一切。那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充斥着上流社会的规则……她没有良好的出身,现在更没有干净的灵魂,那个世界,与她无关。她在黑暗里闭上眼,只能感到片刻后他便离开她的身体,撤离瞬间的空洞带着倏然而至的凉意,贯穿了她的皮肤、骨肉、血液,甚至心脏。夜色中桑离翻个身闭上眼,模模糊糊就要睡过去。中间隐约感觉到沈捷洗了澡,回来躺下。床垫颤动的瞬间她好像梦见了有什么东西,像绯红色的雾气一样,荡漾着,飘浮着,泛起些许花香,弥漫开来……她一定是还没有睡着,因为她的大脑中突然跑出了那首《花非花》: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学声乐的学生大概都知道这首歌,本是白居易的诗,后来被黄自谱了曲,成为了著名的艺术歌曲。桑离初学时极喜欢歌里的意境,便去查阅这首诗的典故,这才知道:居然,这首诗是描写妓女的!是因为唐宋时代的旅客招妓女伴宿,妓女大多夜半才来,黎明即去。时间那么短,对旅客来说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春梦。而那梦里的女子则像清晨的云,消散得无影无踪。想到这里,桑离猛地从黑暗中睁开眼!她恐惧地看着四周漆黑的一切,突然发现: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难道,就连她自己,都在心里把自己当作一个妓女?想到这里,她一下子窒住了呼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住胸口使劲大口呼吸。沈捷吓一跳,也坐起来拥住她,紧张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她没有回答他,只是长长舒口气,闭上眼,疲惫地靠进他怀里。她感觉到他的手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说:“睡吧,小姑娘,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而她,在他的声音里,也真的沉沉睡去。年后,梁炜菘也开始快马加鞭地催:小桑,你如果要来北京,就要抓紧了,还有半年多就毕业,你不能这么不着急啊!单看他发给她的短信,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伯乐相马的过程—几多器重、几多厚爱,怎么看怎么是长辈对优秀青年的指点。大概只有桑离知道,梁炜菘那些隐约的小想法。隐约—是因为她也拿不准自己的判断究竟对不对,毕竟,梁炜菘在一个声乐演唱专业的学生心目中,大约就是神祗。不过好在,沈捷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沓的人,仅仅几周后,他便告诉她:你去北京吧。那天是情人节,他带她去外面吃晚餐,西餐厅里的气氛很好,他突然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吓了桑离一跳。答案揭晓的时候,因为过于出乎意料,桑离甚至怀疑自己幻听。她有些犹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沈捷拿起杯子抿口酒,看着她说:“你去北京吧。”他的语气沉着冷静,没有愤恨也没有开玩笑的成分,桑离有些意想不到。“那你呢?你不是要回上海?”桑离愣愣地问。沈捷却笑了:“还好,你还记得我要去哪里。”他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微微笑着说:“好在京沪之间的航班比较多,如果我闲下来就去看你。其实这样也好,我一旦回了总部,一定会很忙,也没有时间照顾你。”再伸手点点那个盒子:“这个,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桑离忍不住灿烂地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开心地拆盒子上的缎带,再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制的盒子,看见盒子里居然躺着一个小巧圆润的茶壶!看着她纳闷的眼神,沈捷便耐心地给她讲了“曼生十八”的典故,讲了“圆珠壶”底的铭文,讲了他隐晦的担忧与含蓄的嘱咐……而桑离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捷,第一次觉得沈捷对自己而言好像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交易方或者一个叔叔那么简单。就这样,在沈捷的默许和梁炜菘的鼎力支持下,桑离成为了那年音乐系唯一一个签到首都知名艺术团体的本科毕业生。梁炜菘也的确没有食言,作为一个著名歌唱家,同时也是文化艺术部门的领导,他的行政职务使他不过简单说几句话,就让桑离获得了极好的栽培。于是,那年九月,新人桑离获得了参加一出大型歌剧表演并扮演某小角色的机会;转年一月,新春巡回演出季,她清新靓丽的形象使她获得了巡演中女二号b角的机会;三月,电视台新上一档推出声乐新人的专栏节目,她年轻、漂亮,一期节目后就开始走红;七月,她毕业一周年之际,庆“七一”系列活动中她甚至拿到了一个独唱的机会,表现颇为不俗……这时的桑离,用四个字形容就是“春风得意”—面对tv的摄像机,她的笑容,通过卫星电视,传遍千家万户。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中间发生过多少事。桑离抵达北京后,梁炜菘的触角终于全面舒展开。他约桑离喝茶,约桑离泡吧,带桑离去看音乐会,偶尔也在沈捷为她租的房子里教她唱歌。他并不在乎这个房间里多出来的男性气息,反正对桑离这样的女孩子他自认为看得很多,从来也没打算天长地久,玩一天算一天,那她最后属于谁,他梁炜菘也并不是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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