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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檩之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既然殿下是为了不牵连他人,不如就此返回修攸?到了都城想必那些人也会所有收敛。”洛焕樱沉默了会儿,“父皇派本王巡访南部,现今使命未达却狼狈回都,不是让人笑话么。”少年皇子这话说得如平常一样从容淡然,但姚檩之却觉得他好像看到少年暗暗咬唇的动作,其中的不甘又似乎不是因为不能完成皇命。“殿下若又不想拖累顾兄他们,又要完成陛下的旨意,在下觉得不如这样。我们从这里沿河向上,从最近的路先到最南的旦溪,我们虽被河水冲下了不少路,但两人赶路应当比他们快不少。到了旦溪,殿下可以微服巡访,等顾兄他们到了,再往回巡查另两个城。那时所有的物资都已经送到,在下可以让商队单独回修攸,殿下也就不必担心会牵连无辜了。”洛焕樱想了想,觉得姚檩之的话不错。比起曲折的南下行程,从这里到旦溪或许用不了多少天。顾翎虽然一心想要自己成为他的主君,但比起洛丹王,顾翎该是更忠于洛丹的武将,他应该明白必须继续完成护送救灾物资的使命才对。“就依姚公子所说吧。”25山林间的路很不好走,两人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看见了户人家。姚檩之看看天色,恐怕在天黑之前赶不到城镇,便提议在那户人家借宿一夜。洛焕樱没有反对,那户人家也朴实好客,很爽快地同意下来,把空着的房间理了理,让两人住下。房里只有一张床,姚檩之看看有点尴尬的洛焕樱,笑着抱了被褥铺到地上。“明天到了城里就好了,今夜就再委屈少爷了。”洛焕樱点点头。姚檩之听着床上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自己却不敢睡,生怕会有刺客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半夜行刺。但熬了没多久,他也抵不住走了一天山路的劳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床上的皇子不见了。夜空中积着不少云,掩住了月亮。洛焕樱披着衣服站着,手心中的黑玉完全融在了黑夜里,但却仿佛依旧能一清二楚地映在视野中。他和冥魈之间的契约会把一方的危机传达给另一方,所以他落水昏迷的事冥魈一定知道了,这样一来冥魈的伤势……洛焕樱握了握拳,两手才开始结印,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人的气息。少年目光一沉,双手瞬间改变了手势,一枚漆黑的法术利刃夹到指间。“谁!”“……殿下……”姚檩之僵着身体,洛焕樱见是他,收起了警惕,指间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化为乌有。“姚公子睡不着吗?”“在下是见殿下不在屋内,以为出了什么事。”“让姚公子担心了。”洛焕樱歉意地笑笑。“殿下是在担心顾兄?顾兄他们毕竟有数千人,比起他们殿下更应该注意自己的安全才是。”洛焕樱没什么反应,迟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但依旧没有回屋的打算,“本王不要紧,姚公子回屋休息吧,本王再待一会儿便回去。”姚檩之皱了皱眉,不走反而又上前半步,“殿下莫非有心事?若不嫌弃,能告诉在下吗?”洛焕樱不回答,只用眼角看了姚檩之一下。这个人不是朝廷官员,也不是王公贵族,论身份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但他的话语中撇开那些敬称,仿佛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友人看待。一路上他对自己的周全照顾,与其说是在遵守皇命,更像是在对待一个弟弟…………但即便如此,心中的那些事也不是可以与之商量的。“……殿下是在动摇吗?”“什么?”“殿下坠落激流,除了在下并无他人知晓殿下无恙,若就此隐姓埋名就不必再被皇族的种种束缚——殿下难道没有这样的念头吗?”洛焕樱心里揪了一下,眼里滑过一丝自嘲,“当初劝本王担负皇族责任而南下的也是姚公子吧。”“确实。”姚檩之又上前一步,已与洛焕樱并肩,“但是殿下总是什么都不说出口,渡桥时也是,现在也是,看着殿下的样子,在下实在禁不住想让殿下活得更自在些。”“在皇宫中,若什么都放在脸上挂在嘴上,本王早就没有这条命了。”“可是如今殿下身在宫外,这方圆几里之内除了那两位淳朴的屋主,也就只有你我两人。殿下就不如暂时放下那些枷锁,做一回原本的自己。”原本的自己……洛焕樱的嘴角忽然上扬,转过身端量着姚檩之。“姚公子如此说,又该如何证明自己与那些暗中算计着本王的不是同类?”姚檩之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发展,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找不到证明的法子。“这……可在下若是要害殿下,早就该在殿下昏迷时动手了。”几乎原搬洛焕樱在岩洞里说过的话,和着清白认真的神情,洛焕樱听了只得一笑,“那倒也是。”场面又安静下来,不远处的草堆里发出簌簌地动静,姚檩之警觉地转头,施了个照明的法术,结果只是一只觅食的老鼠。“殿下,外面危险还是回屋里去吧。”洛焕樱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但却又没有行动。“姚公子。”“嗯?”“刚才姚公子说希望本王活得自在些,若本王自在些便会亡了洛丹呢?”姚檩之明显地顿了一下,“殿下,您在说笑吧。”“姚公子觉得本王是在说笑么?”洛焕樱侧转过头,新月的光照不到他的脸,但姚檩之却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幽暗的紫色,似是无动于衷的冷意,又似是倨傲的轻蔑,全然不像出自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玉石铺初见时虽也是一幅难以接近的样子,但与现在相比如同天上地下。那时姚檩之只觉得这是个与世无争安静少言的少年,生在纷争的皇宫之中实在让人觉得可惜,但现在看来,皇子终究还是皇子,想来眼前这个毕竟是一手葬送了数万荼藜人的英王,只是不知为何差了数月这个少年的变化会如此大,难道仅仅是因为足了十五岁?还是说……“皇宫之中的事在下实在没法说,但在下离家学武时候的师傅曾说过,既有法术便有神灵,所以善恶相报都是有神灵亲自监管。洛丹若是要亡国,那也不该是殿下之故。”洛焕樱转回头,暗自在心中琢磨着姚檩之的话。所谓的神灵恐怕不会监管什么善恶,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却是不错。相比那些历经了几次朝代更换的邻国,洛丹能屹立千年已是奇迹,倘若如今走到尽头,最大的责任不会在于自己。但即使现在明白了这些,十五年来在洛丹宫中的生活和以皇子身份受的教导所形成的无形枷锁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卸去的。洛焕樱想到这里,神情不觉地又郁了几分。内敛寡欲的焕樱和直率任性的赤樱,现在的他哪个都做不成,当初若是从未把赤樱封在黑玉中,是否会有完全不同的现在?那原本就是同一个自己,从一开始起就不该被分开,从一开始……那“一开始”又是什么时候?“回屋吧。”洛焕樱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低声道了一句终于迈开步子。姚檩之慢了一步跟上,看着少年消沉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若洛丹真是要亡了……”“嗯?”洛焕樱抬头,意外地迎上姚檩之带着笑意的脸。“若真是那样,您可否先告知在下,好让在下联系几个邻国的友人与殿下一起去逃难。”洛焕樱没准备地听到这番话,除了怔愣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好,姚檩之见状笑着跨上一步。“殿下只有十五岁,正该是任性逆反的岁数。虽说是皇子,但陛下还正当壮年,想必也不需要殿下操心国事。在下当年十五岁的时候,家父家母还有兄长都宠得厉害,在下还不知足地偷偷离家……”姚檩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收口,“殿下莫不是因为在宫中……”德妃早逝,大皇子下落不明,听顾翎的意思陛下也从不亲近二皇子,所以……“若殿下是在下的弟弟便好了。”姚檩之轻叹。“本王不可能是你的弟弟。”“在下明白……”姚檩之又叹一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过殿下,明日进城,恐怕有人会在打探殿下的下落,不知殿下是否肯屈尊与在下扮做结伴兄弟,也许能比较不引起别人注意。”洛焕樱略略思考,“这倒不无不可。”姚檩之神采飞扬起来,“多谢殿下!”“谢就不用了,这些日子姚公子对本王的搭救照顾本王也都记在心上,将来洛丹真要亡国,本王会先告知姚公子一声的。”姚檩之愣了半拍笑起来,“殿下这么说在下可就放心了。对了,既是结伴兄弟,在下该如何叫唤殿下?”“你叫我……赤樱吧。”这个如同满天无拘无束的血红花瓣的名字,暂时这样也好……26两人一早离了借住的人家,照着他们的指点在傍晚时分到了绥井城门口。洛焕樱看着城门上的“绥井”两字,心想他们果真被河流冲下了不少路,这两天逆着河走了不少路却只到绥井,若再冲远些恐怕就要到与朱麟的边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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