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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许宁被问罪被诛,他再次去求养父,养父一笑:“你若喜欢,纳为妾也未尝不可,只是你性子懦软,我听闻她性子颇悍,只怕你未必降伏得住她。”
他不听,满怀喜悦遣了媒人去说。
结果她问都没问是什么人,直接拒了。
他的心都凉了,又遣了几次媒人,都没有拒绝,她又已无长辈在,京里并无亲人,他想着她做过相爷夫人的,如今要做妾,定然不愿意,心里忐忑不安,越发羞于开口。虽然如今他父亲得了太后的倚重,皇后的青睐,炙手可热,他如今也算得上是门庭若市,在她面前,他却始终觉得自己是那一个井边无路可走脆弱哭着的孩子,无论如何没办法倾诉,毕竟自己除了安乐日子,似乎也没什么能给她的,连正妻之位都给不了。
只能日日去她开的饭馆吃饭。
只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只当他寻常客人,她做的菜真好,他越发心热起来,却无法可想,妻子并无过错,他似乎只能如此这般地一旁观望。
有恶客来滋扰敲诈要收保护费,他本可轻易打发,却心念一转,她若是知道世事艰难,会不会断了这守寡的心?于是虽然敲打着不许人过分了,却也仍是没有阻止那些收保护费的地痞。
她却从未退缩。
他有些羞愧,一日他从食肆出来,听到有人叫他,他转头看,却是自己手下一个叫林谦的清客,如今正要找他伯父谋一份差使,他见到有些厌烦,并不想理他,他却笑道:“衙内如何能找到这出食肆的?这食肆是我一家老乡开的,她从前的先夫你道是谁,许宁知道么?可叹一个宰相夫人沦落至今,不过她于厨艺上十分出色,你下次再来吃,报上我的名字,能给你打些折。”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认识她?”
林谦笑道:“好歹是同乡么,从前算认识,只是那许宁好不寡恩刻德,我与他多多少少有些亲戚关系,他大概是羞于那段赘婿的往事,待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好不冷淡,那么些年,从来不曾见过一丝照拂,虽说时不时请餐饭,吟诗赏花,稀罕那顿饭呢?嘴上说得好听,竟是一点实惠都无,他倒是好意思也和别人说我是同乡,倒是荐我去做过师爷,结果那官儿好不晦气,任上几年,清洁溜溜,叫我们下边跟着的人也和他两袖清风饿肚子!实在做不下去,后来我就辞了回去,他就再也没推荐我当差,也亏得毫无牵扯,前儿问罪起来,好险没连累到我,他大概问罪前也知道大事不妙,大概是病急乱投医了,托人送了些银子给我叫我转交给他前妻,这会子倒有记得我是同乡来了,真是好不晦气……”
他心一动问道:“你可转交了?”他有些疑惑,看这些日子她的日子颇为艰难,连贵重些的食材都买不起了,只是做些简单的菜。
林谦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当然转交了,我可不是那等贪图小利的人。”
他踌躇一会儿问道:“既如此,想必她对你颇为信重了?”
林谦一怔,看了他脸色一眼,斟酌着道:“还算有些交情吧,衙内莫不是喜欢她做的饭,要请她做个厨娘?她是做过相爷夫人的,只怕未必肯。”
他脸一红,嗫嚅了一会儿道:“我怜她身世,想纳她为妾,情愿厚厚出了彩礼聘她,除了正妻名分无法,其余一切绝不会亏待她,却缺个中人去牵线拉桥,想是媒人不会说话,之前拒了几次。”
林谦脸上现了惊诧,之后又赶紧笑容满面:“原来如此,衙内脸嫩,想必是不好意思开口,既如此此事包在我身上,她如今日子过得艰难,若是能找到衙内这般归宿,已是十分好了,哪有不肯的?”
他大喜,连忙许了许多媒人钱给林谦,满怀希望等着林谦去说和。
隔了几日林谦满脸晦气地来,见着他就摇头:“不成,这女人软硬不吃,我是一片好心,把衙内说得又是年轻后生,长得貌如潘安,面如傅粉,如今又掌着兵,前程大好,又肯出彩礼,又愿意待她好,若是不愿意和大妇住,便置一套园子单独住着,又自在,又无长辈服侍,不知多么美,她却把我这一番美意做成恶意,骂得我狗血淋头,依我说这女人性子刚强,衙内若是觉得她生得美,也已经过了三十,美不了几年了,若说做饭做得好的,这京里哪里寻不来好厨子?何苦受这窝囊气,不若丢开手去。”
他心里十分失落,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回去。
转眼几年过去,他只是日日去她饭馆吃饭,却再也不提纳她为妾的事,他只觉得这样也罢了,暗自照拂着不让恶客滋扰,让她安安分分地开馆子。
渐渐他手下的人都知道他心慕一个饭馆娘子,不免偶尔打趣,他一贯不会说话,只是叫他们不要开玩笑,连妻子都听到风声,劝他纳回来,她一定与她姐妹相处,好好侍奉夫君。他只是摇头让他们不要再说。
他手下却有位积年老吏与他说话:“衙内既然如此丢不开手,要纳她也容易,访其笔迹,造一张借券,写上二三百两银子,明日送到京兆尹,叫他追办,必然将她捉去押在刑房,她妇人怕过堂,只消化费些银子,吓吓她,再央媒婆去说合,或设计骗她来家,便好与她成亲。”
他悚然道:“怎可如此!这般又如何能做夫妻?反要恨我入骨,再则万一她性烈自尽了如何是好?”
那积年老吏却又笑道:“若是性烈倒好办,听闻她是开食肆的,且收买些老弱妇孺用些假银子去买东西,或是在她店里闹事,她若是性烈定然当场争吵,争吵之时老人当场倒地只说死了,或是买个死孩子的尸体假装吃了她家吃食死了孩子,一个妇人家,要吃人命官司,哪有不怕的?衙内再站出来赶走地痞,替她化解官司,她哪有不对衙内心悦诚服的?到那时候,你再遣媒人说合,无有不许的,还会对你百依百顺,你道美不美?”
他摇头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哪有如此吓人的,再说她的性子,便是倾家荡产还了我人情,也绝不会改了本心嫁我的,莫要再说了,她若不心甘情愿,我绝不强娶她。”
那积年老吏道:“若要她又感激你,又不得不嫁你,又有一个法子,先找人扮演那豪强要强娶她,你再派人去说:道有人如此如此要强娶你,再把我教你的那法子说上几句,她定然害怕,你再告诉她因你与她有旧,十分不服,要替她出头。让她假写一张卖契,只说卖与你家,等那豪强断了妄想,待事平之后,再把她放回,她若是真写了卖身契来,你拿在手里正好拿捏,慢慢将她磨转,那女人有几个经得起日久天长的磨的?少不得回心转意,衙内岂不美满?”
他摇头仍是不许,自己回了后堂。
谁知道隔了半月,他的生日到了,妻子说要与他庆祝,给他纳了一房美妾,让他好生消受。
他不知底里,虽然无意,却也不好当面拂了妻子美意,进了房中,却见她居然穿着凤冠霞帔坐在喜床上,他喜出望外,以为妻子居然说服了她,美滋滋走上前道:“你肯嫁我了?先前几次,我让林谦去说和,你只不许,我还道今生与你无缘了……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
只见她抬了头,平日里看她荆钗素服,风姿楚楚,虽已年过三十,仍韵味十足,今日艳妆打扮,眉目如画,双眸亮得惊人,明艳不可方物,他傻傻地笑了,正要与她说那夕阳里的往事。
却见她忽然将一直放在宽大袍袖里的素手举了起来,里头居然赫然是那应当在床前的喜烛烛台!烛台上尖利的银插犹如尖刀,她手起刀落,却是迅捷地将那烛台插入了他的胸膛。
她虽然手上狠,却显然也怕得很,眼睛虽然恶狠狠地等着他,渐渐含了泪水,她把那烛台拔了出来,他张了嘴想说叫她别害怕,只是自己的血喷了出来,他大概是肺被插到了,呼吸的时候剧痛,根本没办法说出话来,只是从气管里开始冲出血腥味,他看着她,她却越发害怕地后退,然后大概想起了什么,干脆直接将那烛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觉得心头剧痛,却喊不出来,门外头有喜娘听到不对,推门冲了进来,然后大喊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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