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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眼镜（第1页）

高楼林立。

晨光不甚明亮，路灯和车辆的前照灯交织成了城市独有的美景，穿梭其中的人群却无力欣赏，就算偶尔在红绿灯口被迫停下，也只是低着头不停刷着手机，或是抬头看看楼宇间的电子荧幕日复一日轮播着的广告商巨资投入的广告片段。

快节奏的生活已经把他们中大部分人压得习惯随时随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除去一些特殊场合会带上张狂的面具之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尤其是当身边充斥着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的时候，他们会显得尤为冷漠。

一阵夺命催魂似的闹铃声自某幢高级公寓大楼的一个房间响起，要不是因为这里的隔音措施对得起价格，恐怕要被误以为是什么警报声。

可离这闹铃最近的人只是轻轻皱了皱眉，脑袋在枕头上蹭了两下，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到那扰人清梦的东西，一把让它哑了声。

自始至终，眼睛连一条缝都没有睁开过。

那只除了脑袋之外唯一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臂即使处于当前完全放松的状态，依然能看出姣好的流畅线条，让人多看两眼都忍不住要联想被子底下的身形。

奈何那手臂的主人实在小气，没一会儿就把胳膊也缩了回去，翻了个身，从里面用手给自己拢了拢被子，直到被子的边缘严严实实捂住下巴以下的所有皮肤才算罢休。

宇文曜十几岁就被那十分不做人的老父亲打着锻炼为由硬塞进了特种部队，尽管在和平年代不需要上战场浴血奋战，可每天没日没夜的训练却是少不了的，加上部队都是一群臭汗淋漓的糙老爷们，凑到一起没个几两白干话就没法说话似的，过了几年从部队退出来，身体素质练出来了，酒量也练出来了，老头子如愿以偿地把家业一丢，自己带着家眷满世界旅游去了。

平日里他其实是不太需要出席应酬的，说得直白一点，老爷子白手起家一步一夯实地把家业做到了行业龙头，多的是挤破脑袋要他们订单的公司，他这种决策层的领导，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可再大的官，也耐不住“人情”两个字，昨天接待的是从公司成立以来就一直合作的老客户，宇文曜平日里见到都得喊声“叔”的身份，这次说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临行前还带着一群相熟的合作伙伴引荐给宇文家，老爷子赶不回来，宇文曜自然更不能含糊，也仗着自己平日里酒量不差，于是陪着各种转场，根本数不清自己混着喝了多少种酒，这会儿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都想不起来了，更不要说记得关掉工作日闹钟。

一阵手机的震动从床下传来。

宇文曜立刻“啧”了一声。其实刚刚闹钟响起的时候他就完全清醒了，青春期最为闹腾的年纪被军旅生活束缚，早就把警惕和自律植进了他的骨子里，只是眼下宿醉的各种综合征让他实在睁不开眼，对光线、声音的敏感度也达到了极致，平日里都习以为常的声音现在在他听来，简直是杀人于无形的武器，他又故技重施地伸出手去摸索了半晌，甚至在一无所获之后又从被子一侧钻出去在床边的地板上摸索了半天，依然扑了个空，最后终于勉强把眼皮撑开了一条缝，模模糊糊看到地上一路丢了自己的衣服，外套被脱在了房间门口，那喋喋不休手机正从外套口袋里奋力钻出了半个头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宇文曜眯着眼盯了它好一会儿，默默把手缩回了被子里。

天气实在太冷了。

他昨晚回来肯定也没顾上开暖气，南方的春寒料峭，是能钻骨头缝的那种，更何况他还是天生怕冷的那种人，刚才伸出手去按停闹钟已经付出了莫大的勇气，眼下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昨晚宴会之前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动静不至于太难以忍受。

没错，他已经迅在眉头一皱一舒间下了决定——无视那手机。

熬过了一阵后，那动静果然安静了下来，可没等宇文曜松口气，又接连着震动起来，一副不把人叫醒决不罢休的架势。

宇文曜在接连不休的连环轰炸中终于缓缓睁开眼，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带回家的这个是私人手机，知道号码的人本来就不多，大都是知道他脾气的人，会在大早上这么轰炸，多半是真有火烧眉毛的急事了。

宇文曜的脸上写满了肉眼可见的不悦，酒精的作用还未散尽，他弯腰再起身的瞬间只觉得一阵眩晕，险些没站稳，顺势往边上一歪，靠在了墙上，墙体的冰冷透过裸露的皮肤直袭全身，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可不管是怕冷也好，不耐烦也好，当他确定来电显示是工作电话的瞬间，他的语气便透着淡然又沉稳，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掀起来当被子盖一会儿“喂？”

“曜总，出事了。”电话那边显然也是个干脆的主儿，开口便简明扼要地描述了情况。

宇文曜低低应了一声“你先把资料准备好，我三十分钟之后到公司。”

电话挂断之后，宇文曜用手捏了捏眉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晕并不全是因为酒精，他半眯起眼，按着平时的习惯找了几个地方，终于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自己的眼镜。

要不怎么说科技误人呢，从部队退下来的这几年为了进修学历和尽快上手公司业务，他有一段时间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面有十八个小时对着电脑上的大量数据和大堆的文献资料，导致视力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那会儿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成了偶像剧里的悲情男主，从此只能靠盲杖和导盲犬度日了。

前不久终于抽出空去做了个检查，确定只是近视了，但因为在视力出现偏差的初期没有及时配上度数合适的眼镜加以矫正，导致度数已经有点高了。

“一般来说，成年之后的视力变化都比较小，你这种情况确实比较少见，而且按照你眼睛的检查结果来看，后期度数可能还会有一段时间的持续升高，眼压也不低，以后要多注意用眼卫生。”医生在病历上画着只有医护人员看得懂的符号，大笔一挥“先去配副眼镜吧。”

从此，眼镜就成了宇文曜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可框镜很多时候实在不方便，虽然很多品牌的眼镜打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名头宣传各种各样的功能，可到底改变不了它是“镜片”的实质，这么个东西架在鼻梁上，就好像把视线限制成了一个框，看什么东西都只能透过这个框去看，实在让人不那么愉快，偏偏宇文曜这样的糙汉子还生了一双娇气的眼睛，戴不得隐形眼睛，他一开始不认命地试过几次，每次都是磨得眼泪直流，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