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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脉象?"
"啧,怎会如此?"
这是萧贺安跟沐景琅第十次听到类似的话语,越皱越深,因为顾忌"病人"在场,生怕"病人"听到不好的病情郁结于心,故都医师们诊治完都是直接去外面等着"金主大人"们出来再细说,当然还是怕祁怃这老滑头耍心眼子。
十三个医师已然把完脉了,一个个神色诡异,摇头叹气,惹的萧贺安很是悔然自己的这个提议,现在如万虫爬行啃咬一般心悸痒。
祁怃已然阖眸,胸口规律微微起伏,头向旁一歪,指尖半蜷着,已然入睡了。
沐景琅已经去外面安排整合医师了,萧贺安目光柔和,将置在螺纹黄木矮橱上的一方白帕取下,细细的给他洁净手腕,轻轻把被角掀起给他盖好手臂,轻缓起身,刹间变得严肃唬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祁怃微微抬起眼皮,清浅的眸中闪着苦涩跟愧疚,每一丝清浅的呼吸都仿佛透着苦味,眼神涣散着,点点星色弥漫其中,又快炸裂迸,一片白光。
没办法,没有多久了,本该最安稳的最惬意的一年,本该容貌不会再向从未归拢,本该不结识任何人不参与任何事,可如今,萧贺安,沐景琅,温离,苏惑,西域,甚至他师傅都出现了,像一条看不见的蛛丝,颤微又黏人的连接着这一切。
祁怃无意识的蜷缩手指,又因疼痛颤栗,一会要想办法瞒过那两个傻小子。
"三日间,那位公子的脉象都是虚亏,还或将时日无多,现在竟然如此康健,脉搏有力,劲道博然,实在难以理解。"
一连几人都是这个答复,萧贺安脸越来越黑了,怒目如火,怫然道:"什么叫命不久矣,胡说什么,你们都是庸医!"
嗓音之大,惊起满园想的鸟儿乱飞,众多医师大多是因为金子来这呢,但也是德高望重有着真本事的,猛然被着小辈一吼,脸色皆不是很好。
沐景琅把萧贺安推到旁边,轻声说道:"你小声点,别把祁怃吵醒了!"
继而又转身朝着医师们一脸疑惑的问:"他不是中毒了吗,会不会是诸位的汤药下去,他的毒解了,脉象就正常了?"
"也是有可能的。"有几人随声附和道。
"那诸位真是神了!果然是华佗转世,当世名医啊!还请诸位这边请,我托人买了几席醉香楼的菜肴,还请诸位赏脸。"沐景琅给下属递了个眼神,下属随之迎合,他们收了金子其实并没有干多少事,即使那个小辈出言不逊,这个拿大刀的人倒是礼数有加,便纷纷跟着去了。
沐景琅跟变脸一样,怒目横眉,痛心疾的看着身后生闷气的萧贺安,拿刀鞘尖狠戳他一下:"你疯了吗你!你这样讲话!万一他们心存报复给祁怃下毒治死了怎么办!"
萧贺安不服气的怒视他:"为医者仁心仁术,怎会因为一句庸医下毒害死病人!再说,他们就是庸医,祁怃好好的,怎么就时日无多了!"
沐景琅紧咬牙根,又放松,扯起嘴角,漆黑的眸子中闪过嘲讽,他轻舔牙关,讥笑一瞬而逝:"你还真是天真,被萧家宠坏了,谁告诉你医者一定仁心,谁告诉你得只有坏人才下毒,你家只教了你四书五经儒法道史吗?"
"你!"萧贺安正是怒极,只觉他有病,从庸医直接戳到了他家里,他大步上前,狠狠扯起他的衣领,狠声道:"我家中教了我需要你管吗?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评价我?"
沐景琅眼睛已然噙满嘲讽,他个子跟萧贺安齐平,相差无几,两双眸子目光碰撞,激起迸出火星,他恶劣的笑着:"你算什么东西啊?大少爷!"
那三个字从祁怃嘴里说出来就是带着调侃的昵称,萧贺安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从沐景琅嘴里说出来,就是满满的嘲讽了。
他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整日提心吊胆,心率猝然,此时更是怒火中烧,邪气的火焰撩起体内每一寸血肉,寸寸筋骨烫灼热,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左手紧紧握拳,就要挥出去了。
千钧一之际,祁怃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你们也中毒了?"
嚣张跋扈的气氛骤然消散,萧贺安僵硬的放下禁锢沐景琅的大手跟拳头,沐景琅也放松了攥紧刀柄的右手,只是依旧一个嘲讽一个黑脸。
祁怃似是走的很累,他又后退几步,倚靠着门框,脑袋往右一歪,负手而立,意味深长的在二人身上流转。
"呦,怎么了,也魇住了是吗?"祁怃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没有的,眸中弥漫着寒气,肃然射向院中尴尬僵硬站立点二人。
"不……不是……我们……"萧贺安吐出几个字,又想起了什么,堪堪住嘴,簇簇睫毛轻颤,抿唇不语。
沐景琅看他这样子,自唇间溢出一声冷笑,那一双黑亮的眸子中闪着细碎的光,面露嘲讽道:"他啊,说那些医师是庸医呢,就因为说了你时日无多了!"
"你!"萧贺安刚被浇灭的怒火又死而复生,像野坡枯草,大火撩尽之后,点点星火就能点燃,何况是一把猛火,他竟然说了出来。
"哦~那便是庸医吧。"祁怃莹白中衣随微风扬起一角,又随着语罢落下,规整如初,轻扬嘴角:"毕竟,我可是还要跟你们俩闯荡江湖呢!"
刚扬起韬火巨浪的荒原骤然降雨,倾盆暴雨之下,硝烟都不剩,继而瞬间雨过天晴,艳阳高照,新苗抽芽,空气中只剩清新的芳香。
沐景琅罕见的没在顶嘴了,他垂不语,径直转身离开了。
萧贺安踌躇着步子,脑海中都是那莹白一片,鼻尖似乎真的闻到了雨过天晴的青草芳香,他贪婪的,留恋的,看着翠绿,嗅着芳香,那是荒芜十年,焦土遍地,烂草瀛生,腥臭腐烂的他的内心荒原。
"小少爷。"祁怃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张开手掌,一寸血痕透过纱布殷出,于整个莹白都煞眼不符:"你再不过来,我可是血尽而亡了。"
萧贺安募的脸色大变,被大地禁锢的四肢突然可以动了,他奔向祁怃,像在暗洞接住他一样,扶住他摇晃不堪负重的身体。
层层纱布拆开,露出崩裂的血肉,血丝脉管藕断丝连着,汩汩鲜血流出,似刚冒眼的清泉。
那时的祁怃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以用自己点血镇住萝龟,他也是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的,十岁那年祁老头全年都在给他灌各种汤药吃各种药丸,他总说:人的血是全身只最重,好血利己还可伤人。
荧光下他瞄准了萧贺安的剑,一个转身手掌蓄力把他推出去,左手在他剑上抹了一把,熙熙攘攘的爬行声跟啃咬声很好的掩盖了祁怃皮开肉绽的声音。
祁怃当时想的是:他的剑还真是锋利,可真疼啊,温离当真宠他,给他寻这么好的料子铸剑。
萧贺安顺利离开之后,祁怃听着脚下萝龟贪婪的舔舐自己血液的时候,突然很想笑,他家老头子,还真是料事如神,连他能遇上萝龟都知道,特地养了他的血。
眼睫间有温热的湿意,大约是水汽氤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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