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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四減一（第1页）

陈钰生刚开始消失时并没有觉什么异样。五官、四肢，三魂七魄仍在现实的市中。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他的手臂感受到：那只挽着他的，徐夕瑜纤瘦的胳膊，没有了。他下意识低头看，徐夕瑜的胳膊以几乎透明的形态存在着，边缘都还依稀可见，却失去触感。他伸手去抓徐夕瑜的胳膊，手指竟穿过她的胳膊握成拳头。他才看出，他和徐夕瑜一样，全身成了透明的无实体状态。

“呃，空间没变，是我们变了？”徐夕瑜苦笑着望向他。

陈钰生摇摇头，但当他们看到雀时，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雀整个人像是经过数次水洗，残留淡淡色彩，虽然也透光，不过远不像陈钰生和徐夕瑜那样几乎是矿泉水瓶般的透明。他们将视线放远，观察市的环境，虽然货架与货物都没变，明亮愉悦的灯光没有丝毫闪烁，唯有背景音乐《狮子座》音量似乎变大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原因：市里的其他人都不见了，没有人出的各种噪声，背景音乐自然显得更响亮。

还有一点不同，是雀最先现的：“跳跳糖不见了。”

本应站在雀身边的小鹊不见了，彻底地消失。可是雀完全没印象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生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点声音也没出过怎么会这样？”他一下又变回连珠炮语，意味着他对此产生强烈的负罪感。他双手撑在圆白菜货架上，十分懊恼。

“别急，或许她还在，只不过完全变成透明的，所以我们看不到她。”徐夕瑜冷静地分析。她四下观察这个空间，和现实的市几乎没有区别，但绝对不是现实。从他们三个不同程度的透明化来看，透明的强度很可能与年龄有关：年纪越大，就能越大程度保持自身的形貌与质量；反之，小鹊这样的小孩子，很可能就会消失得连轮廓都不剩。

陈钰生向雀伸出一只手说：“雀，你能握住我的手吗？”

雀试着与他击掌，手却直直穿过陈钰生透明的掌心，划出一道下坠的弧线。这令他更加不安。直到他试着用自己的两手交握，现可以成功，他才稍微镇定了一点，说：“跳跳糖现在应该还在场。还是叫我饼干棒吧，”

徐夕瑜简单向二人说明了她对于透明化的推论，可是在这个情况下，推论是对错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需要确认小鹊目前的状况。毕竟他们是要帮小鹊找妈妈才来这里的，现在妈妈没找到，小鹊本人却消失了，这怎么成。陈钰生沉吟片刻，提议道：“我们三个现在还能正常交流，那么跳跳糖要是还在这里，应该也能和我们交流——跳跳糖，你如果在的话，就说点什么吧？”

静静地等了一阵，除了背景音乐变成《柠檬树》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你在这里吗？如果你在，但是不出声音，能不能给我们点别的提示？”徐夕瑜向着空中喊道。

“她可能试过了，”陈钰生透过自己的手，看到市米色的地砖，失落地说，“连我们都没法触碰到彼此，变成完全透明的她怎么可能做到？”

一定有什么办法。徐夕瑜咬紧嘴唇，四处寻找可能的方法。可她刚刚走出蔬菜区不到五步，又转身走了回来，只不过回来时的脚步异常地慢。

“不能触碰到彼此，但是我们并没有从地板漏下去，我们还能在这里走，对不对？”她嘀咕着，突然伸手朝圆白菜货架旁的雀腹部抓去——果然，她的手穿过雀的腹部，够到了他身前的货架。

“我们还能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死物！”徐夕瑜兴奋地说。

雀把自己的身体从徐夕瑜的胳膊处挪开，并回身拿起架子上一棵圆白菜：“跳跳糖你要是在的话就拿棵圆白菜给我们看吧。”

又是一次漫长的等待，三个人紧盯那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圆白菜，它们始终纹丝不动。雀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无聊，开使一层一层地剥起手里的菜。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之后，他们听到从远方冷柜区传出异响。三个人交换一下疑虑的目光，接着由雀打头阵，大家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

“跳跳糖，是你吗？”雀问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团白色的物体高向他们迎面冲来。雀吓得举起自己的邮差包蹲到一边，接着他现，那物体——一名脑袋奇大，白色长，穿着白色衬衫，外罩银色真丝提花马甲，下身也是白色西裤、白色皮鞋的男子——拎着一只球形玻璃灯笼站在他们面前，眼神中倒并无恶意。雀注意到白色男子没有看蹲在地上的他，而是注视着陈钰生与徐夕瑜：陈钰生挡在徐夕瑜身前，背朝白色男子。看来是瞬间下意识地选择保护女孩子，而忘记他的身躯此刻抵挡不了任何东西。雀为自己的懦弱感到一丝羞耻，他竟没有高中生勇敢。

徐夕瑜透过陈钰生透明的头看清了白色男子的面目，她安慰陈钰生：“没事，好像是个人。”

陈钰生这才“唰”地转过身去，有点庆幸自己现在是透明的状态，不然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脸红了。

白色男子歪头又打量一下，接着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稀奇稀奇真稀奇，居然不是害虫。”

陈钰生认为对方不是坏人，便大胆问道：“你是谁？”

“稀奇稀奇，明明是那位阁下的同行者，怎会不识在下。”白色男子望向已经站起身来的雀。

雀看看向自己投来怀疑目光的陈钰生和徐夕瑜，连连摆手：“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啊。”

白色男子听罢，走上前将灯笼举起，那玻璃灯笼中闪烁着白色的微光，映照出雀惨白的脸来。白色男子盯着雀看了一会儿，看得雀心里毛。终于，他放下灯笼，说：“果真如此。稀奇的是，阁下既是第一次来，怎会带着两名不完全体呢？”

不完全体？陈钰生和徐夕瑜互相看了看，觉得白色男子的话颇有冒犯。联想到他们的经历，这个异次元空间倒一直是这样对于未成年人有着强烈的排斥。

雀叹了口气，只好说道：“说来话长呀——”

“你先告诉我们你是谁，”陈钰生赶忙打断雀，他隐隐觉得这个白色男子不会站在他们这边，“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徐夕瑜补充道。

白色男子淡淡地说：“在下是洁白仓库管理员；此地是洁白仓库；在下不了解不完全体，所以无法解答。”他真的回答了陈钰生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可由于答案都太过简练，三个人还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徐夕瑜问：“不完全体有可能完全变透明吗？”

“透明是指……”

“就是比我们还要再透明……”徐夕瑜指着雀，“比如说他，他还有色彩有实体，我们就没有，只剩轮廓了，也没触感。有没有比我们还要更透明，连轮廓都消失的？”

“原来如此，”洁白仓库管理员点点头，“是有的，在下很久以前见识过”

“你能看见？我们为什么看不见？”陈钰生不知为何，对他无法信任。

洁白仓库管理员答道：“此中原因恐怕不完全体无法了解，而这位阁下虽说是完全体，但有些稀奇之处。想必也无法理解。”

雀睁大他的一双大眼睛，对洁白仓库管理员恳求道：“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伙伴但我们现在都看不到她。你能帮我们找找吗？”他似乎想承担作为三人中唯一成年人的职责。原本是出于胡闹的心理帮忙打了电话，想不到竟真的带着这几个孩子到达异次元空间，还弄丢了一个。他现在心中响着七零八落的鼓点，惊奇、恐惧、负罪感……全都交织在一起。“得做点什么”，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听清的自己的心声。

洁白仓库管理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阁下的要求在下明白了。那么你们的伙伴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何处？”

“跟我来。”雀马上掉头往蔬菜区走。洁白仓库管理员拎着玻璃灯笼紧随其后。徐夕瑜才要跟上，却被陈钰生低声叫住。

“我总觉得这个仓库管理员有问题，一时说不上来。”

“可是我们目前只有靠他找小鹊了。”

徐夕瑜说完紧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陈钰生也只得跟上。几个人回到之前的圆白菜、青椒、小油菜处。洁白仓库管理员四下扫视，并无任何现。很快，他的目光聚焦在那棵被雀剥掉几层的圆白菜上：“稀奇稀奇，这或许是阁下的伙伴所为吧。”

“呃，估计是吧有什么问题吗？”雀尴尬不已，他察觉到洁白仓库管理员好像有点不悦。

洁白仓库管理员举起灯笼照了照不远处地上几片圆白菜叶，叹息道：“很遗憾，在下没见到它。若是见到，定要好生理论一番。在下……向来不是很理解不完全体。”

徐夕瑜赶上前：“怎么会呢……难道她压根就没到达这里？”

雀激烈地反驳：“不可能她一直挽着我右手的，我明明感受到……她肯定没有去别的地方。”

陈钰生始终观察着洁白仓库管理员，尽管他表情没有变，可陈钰生感到他的目光凌厉了。他想上前拽徐夕瑜和雀，然而手只是徒劳地穿过他们的身体。洁白仓库管理员举起灯笼照亮雀的脸，冷漠地说：“其实阁下状态不佳，原本在下不打算此刻出手。要怪就怪阁下的伙伴毁坏了一棵难得的完全体……在下只能尽快补充库存！”

就在雀没反应过来，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玻璃灯笼忽然间出强烈的白光。陈钰生忍住目眩想吐的冲动，在逐渐恢复中的视野里搜寻雀，雀竟然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他的邮差包。突然徐夕瑜指着货架上新出现的一棵圆白菜尖叫起来：“他把饼干棒变成圆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