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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师的崇拜者吧?我看报上说,佐老师的戏评很受青年人推崇呢。”
“看来你也很捧我的场,课堂上听我唠叨还不够,下了课还在报上找我的新闻。”
苏傲雪还想说什么时,就看见佐飞在翻作业簿,立刻就想转身溜走。
佐飞现了问题,板起脸来喊住她,冷问:“收回的作业,有几个人是用心做的?”
苏傲雪不敢再走,却也没有回答。
既然簿子都已经翻开了,事实也不用她多说了。
学期之始,佐飞就声明了本学期只有一件留堂作业,便是每位学生都要尝试着去写一幕剧。除了苏傲雪这样少数的学生,很奋地在头一个月就轻轻松松交了,其余都是拖延,直到催着上交,才写了七八行字来应付。
“原来是我高估了批改的工作量。”佐飞忍了再忍,还是憋不住把气泄出来,“我已经再三言明,这个作业我是要计入学期总评的!况且我也很讲道理,我赞同学艺术不能用死板的作业来压迫,因此一学期只要求这样一件作业,居然连这都做不好!这里是职业学校,顾名思义,三年后有了文凭在手,应当具备在社会上谋生的能力。可三个学年已经混过去两年多了,别说典型的四幕剧了,连开头那一幕我还没教出来。”
说时,把桌子拍得直打颤。
苏傲雪自认嘴笨,思忖半天也不过想到一句:“这……人各有志罢了。”
佐飞寒了心,叹息道:“是啊,我也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按我原先的计划,前两年把戏剧的根基打好,最末一年我是要开电影课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说到这里,他抬头微笑了笑,“傲雪,你要是愿意学,礼拜的时候可以去我家里,你嫂子谈起戏剧比我还精通呢,毕竟我做教员只是纸上谈兵,她却是懂实操的一位老师。”
能得到开小灶的机会,本来该高兴的。但苏傲雪一想到,礼拜是交际场最忙碌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便凝住了。
不过,她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她认为自己身体不错,再苦也就剩最后一学年了,咬咬牙总能扛过去的。
这时,佐飞提了公文包要往外走。
苏傲雪跟在后头问:“佐老师,那么我从这礼拜开始去你家,可以吗?”
佐飞满口答应:“可以,如果你有空,我交代你几本书,你先去图书馆自习。有不懂的,我到时候仔细给你讲解。”
两个人带说带笑,一起出了校门才分开。
佐飞叫了一辆黄包车,径直去了一家装潢富丽的咖啡馆。
楼上小包间里已经坐了一位年约三十的时髦男子,头戴浅灰呢圆盖式便帽,帽檐上绕着白底子蓝格的绸条,身上是青呢西装大衣,脖子上圈着条白色配葱绿的竖条纹绉纱围巾。这一身穿戴,让人望而可知是个有贵气的体面人。
“你是……”佐飞把公文包递到左手,然后伸出右手向对面问好。
而那人早在包间门打开之时,便恭恭敬敬起身了。他微颤的双手紧握着佐飞,脸上只管笑,声音有些紧:“我,我就是杜景堂。”
佐飞坐下来,只对西崽要了一杯咖啡,望着对面笑道:“杜君寄来的信,每一封我都看过许多遍的,实在有幸得着你先生这样热爱电影艺术的笔友。”
杜景堂看他客气,很想问一句不要点心吗,又不敢把话题岔到吃喝上,那是浪费了难得的会面机会,因此只是顺着话往下说。
“我在异乡客居多年,才回上海没几个月。从前的朋友四散天涯,我也没什么新朋友,书报就是我的良师益友了。我看好些报刊、杂志都有先生的文章表,先生对戏剧的见解很能引起我的共鸣,这才冒昧去信的,不想还能与先生攀上这样的交情。”
佐飞望了他颔,朗声笑道:“你太客气了,既然大家一见如故,以后彼此姓名相称可好?”
杜景堂又惊又喜又惶恐,搓着手,道:“佐……佐飞,其实我有一封信已经写了一半,既然今天见了,我迫不及待想要问一个问题。”
佐飞微笑着点头,表示着洗耳恭听。
谈起电影,杜景堂说话就不怎么磕巴了:“电影越来越大众化了,这种影像艺术很有趣也很生活化,可是,你怎样看待许多人分不清艺术和现实呢?因为我看一些取材自历史的电影时,常听到身旁有人议论,原来历史上的人物是这样那样的……我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奈何大部分的观众都抱的是那种心态。”
“这是老问题了,把演义当历史,把说书先生当史学家。也难怪吧,是工业革命带来了现代化,至于让现代化的史观普及起来,还需要教育家多多宣传呢,国民教育任重而道远呀……”佐飞顿了顿,忽而想起来便是一笑,“是了,我如今也担着教员的头衔,这是我分内的责任。”
提到现代化,杜景堂失神了片刻,他想起了苏傲雪。在今天以前,她是唯一能和自己谈出意趣的人,可惜那只是一次浅谈。而将来……似乎还是不要再有交集的好。想罢,便专心听佐飞说话。
“纪录片是电影的一个分支,故事电影是有剧本的,但隔着纱帘看戏,确实容易混淆这两件事。分不清这个,很容易让野心家钻空子。”
杜景堂把刚递到嘴边的咖啡放下,满眼认真地问:“怎么说?”
“说来话长呀!”佐飞尾音才落,西崽就把一杯热咖啡送了进来。
这时,两人已经熟悉些了,杜景堂干脆叫了一碟柠檬饼干、四个鸡蛋糕,抬眸笑对佐飞道:“我自作主张替你要了点心,请你对我这冒昧高攀的学生细说原委吧。”
佐飞正有这样的心病,他当教员却收不了几个有心向学的学生,现在有人以学生自称,他便很高兴地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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