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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是喜欢（第1页）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问号一个个争先恐后，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头。它们堆积在楚长明的心里，不断加强的存在感提示着他——这不是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这不是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

云梦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到底什么意思？他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里面的逻辑在哪里？我快不快乐和他什么关系？根本没有关系！人与人之间根本无法心灵相通，所接受的感情和信息无一不经过言辞的修饰！海誓山盟可以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可以天荒地老！这彼此二者本就相悖，却被拿来形容真情，多荒谬！多荒谬！

楚长明心里慌乱起来，他有了一瞬间的闪躲，去偏头看外面暮色四合的天空，蓦地才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来，再次恢复刚才的姿态，手却在袖子里捏紧了——你躲什么！你心里又没有鬼！你躲什么！——他无不懊恼地想。

圣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闭嘴了，他交叠双臂，把全身的重量倚靠在一条腿上，靠着门框，嘴边挂着冷笑，一言不地看着他身边的场景。他好像在出神看着外面的夜色，却始终都没有离开；又好像在看着另外两个人，却始终都没有再出声。

云梦泽深吸一口气，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垂下了眼睛，睫毛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他身后墙壁上的那抹夕阳一点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影子。屋子里吹进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有一支蜡烛的烛光开始摇曳，光影在云梦泽身上有了细微得像水纹波动一样的变化。

祭祀大典的人群早就散了。此时，没有人出声，更显得寂静，楚长明甚至听到一声清脆的鸟啼声在逐渐远去。

云梦泽的睫毛上似乎带着一点泪水，但它被路过的风吹干了，眼眶的红也淡了下去，他此刻平静肃穆，再次抬起眼睛来看楚长明的时候，楚长明知道，自己必须说出答案了。

楚长明无法说谎，他揣测良久自己的心情，想说出云梦泽喜欢的答案，这样善意的谎言在此时此刻，似乎是必须的，一来这可以不让云梦泽失望，二来这可以让他逃过一劫——是的，只要他说出来那句到了嘴边的话，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逻辑，直觉却告诉他：如果这样做了，一旦这样做了，无论真假，云梦泽都会信他，接着，云梦泽会把他带离圣子的身边，然后如他所愿的一般，按照本来要离开云仙斋的日期，放他自由。

只要他摇一下头，或者是说出一个不字，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让事情回归正常的运行曲线，云梦泽也可以心满意足。皆大欢喜。云梦泽不在乎是真是假，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云梦泽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

是的。明明只要说出来一个不字，或者是摇一下头。

轻而易举的动作。

但是最后。楚长明迎着云梦泽平静的目光，他一直都在细细地观察着，所以他毫不费力就察觉到这样一个奇妙的场景——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是他根据云梦泽的目光的变化，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的平静，是怎样一步步变成哀伤和绝望的，看着这样一副场景，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自己应该是说：“云家主，无所谓快乐或者难过。我不在意。”

是的。楚长明根本不在意。他无论揣摩几遍，得到的都是这个答案。

是的。既然不在意。

又谈什么快不快乐呢？

圣子嘴角的笑容再次讽刺起来了。他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云梦泽脸上的绝望过后，又显露出了不久前，圣子拿话激他过后的隐晦的黑色情绪，他僵硬的手指动了动，一根根收拢在掌心里，捏紧了，青筋暴起。楚长明感觉到了他身上灵力的波动，比上次和萧泽君对峙的时候更加残暴了几分。

只要他拿出对待天机老人的半分果决来，楚长明就会是他的掌中之物。

楚长明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掌心，对接下来生什么都淡然处之的漠视态度在他的身上展露无遗，他猜测着自己把云梦泽惹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又根据这个来推测自己大概要被关起来多久，而他上次偷偷潜入云家的事情云梦泽到底有没有现，云梦泽理智和尊严回笼了以后，会不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不识好歹，觉得自己冒犯了他无上的尊严，开始以对待一个普通外来者一样对待他？如果被关了起来，会给他怎么样的刑罚呢？能震得住那么多骨修和妖修的云家家主，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楚长明又开始了冷静的分析，他计算着自己逃之夭夭的机率有多少，计算着如果被抓住关起来以后云梦泽心中对他的那份古怪的驱使着云梦泽向他问出”你快乐吗“的情愫，能够利用到多少。

他这双手，能一直抓住依靠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楚长明冷酷地想。

楚长明心情缓了下来，此刻他一颗心都扑在当下的局势上，他期待云梦泽露出性格上的缺点，被他捕获，成为以后离开这里的契机。他想，即使云梦泽对他露出可怕的神色，他也不会退缩，他会好好观察云梦泽，看清他这个人，以审视的目光去勘探他的每一寸性格和做事的动机，这些，都会成为他的筹码。

所以，楚长明有恃无恐，即使身份力量差距巨大，他也有把握从云梦泽手里脱身。

两个人的目光相接触了许久，楚长明猛然间意识到——在他观察云梦泽的时候，云梦泽也在观察他。

云梦泽目光里透出疲倦，是那种看穿了楚长明在想什么的疲倦，心如死灰地黯淡下来，像狂风里最后一点寂寂将熄的烛火，空空地只照亮一点萤火之地。周身因愤怒而起的灵力被一瞬间压制了下来，云梦泽闭上了眼睛，再不去看楚长明，拳头松开又握紧，他露出一个带着凄楚的笑，悲怆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呢？“

他似乎是不愿意听到楚长明的答案，深吸一口气，阻止了喉咙里漫上来的酸涩，依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嘴边的肌肉动了动，却是欲言又止。

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断。

云梦泽一直如白杨一般站得笔直的身姿，在以往，即使是肩上担负着云仙斋所有百姓命运的时刻，也从未有过半分的松懈，一直都以高高在上、令人望尘莫及的姿态站在人们的顶端、人们的前方，像一座山一样令人难以跨越，而在此刻，却显露出和凡夫俗子陷入七情六欲时一样的卑微来。

云梦泽说：”对不起。我接受不了不平等的爱情，接受不了你身边除了我以外还可以有别人。“

他半偏着脸，眉眼低垂，一片倦怠。

”楚长明，我本可以把你关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可是，一想到你的未来是我所毁去，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希望你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与其被锁在我身边，倒不如一直被我所敬仰。”

“可是，”他摇了摇头，“我无论如何，还是接受不了你身边会有别人。如果你是不愿意的，我会把你从他们手里夺回来，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可是，楚长明，你却是不在意。”

“我可以忍受一直等待你去爱我的过程中的所有孤独和寂寞，无论多久我都可以承受，都可以忍耐，可是，你却告诉我，这场孤独的旅途，从来都没有尽头。”

云梦泽这次眼眶没有红，他说话的时候，就没有看楚长明一眼，他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哑着声音说：“所以，楚长明，我放你走。”

圣子慢慢地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楚长明。他知道，楚长明已经明白过来驱使云梦泽问出“你快乐吗？”这个问题的古怪情愫究竟是什么了。

——是喜欢。

楚长明说话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轻飘飘过，仿佛像是会惊动一只胆小的蝴蝶一样，他没有问云梦泽”你是喜欢我吗？“这个愚蠢的问题，除了喜欢这个解法，没有别的更好的答案。

也只有”喜欢“，才会令人立场颠倒，使得身份仿佛错位一般荒谬。

他从圣子那里知道了什么是情欲，却是从云梦泽这里知道了什么是爱。

他也没有问云梦泽”你为什么喜欢我？“

楚长明此刻迫切地想知道的问题，是如果没有圣子从中作梗，事情原本，会怎么样展。

”云家主，如果，在生今天这种事情之前，我说，我要和你上床，你会怎么样？“

他的语气有些迫切，似乎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